站在一片竹林里琢磨半天,看著兩三個月洞門不知該往何處走,突然想到此地翠竹茂盛,應是翠蘿寒所種。
本就對那地方充滿好奇,尤其牽扯到三姑奶奶,白天不好去,如今都來了,不如轉一圈。
問問婆子路也行。
徑直往前走,一路綠竹猗猗,圍出院落,上面掛著牌匾,翠蘿寒。
牆內外一片蕭條,花/徑上鋪滿層層疊疊的落葉,清芷嘆口氣,心生淒涼之感,往裡走也不見下人出來,想來根本沒人伺候。
前面三間正屋,左右兩個廂房,順著遊廊往裡進,突見一點火光,三更半夜也夠嚇人,習慣性往邊上躲,幸虧身量小,黑漆漆看不到。
對面打著燈,她倒瞧得一清二楚,穿著短褲藍衫,靠在廊下打哈欠的——不正是滿春兒。
第24章 桃葉春渡 「誰冷落誰啊!」
三更半夜,竹子被風吹得亂了影,千杆翠搖直打在白牆上,落得清芷滿眼凌亂,她屏氣凝神,尋思屋裡肯定是晏雲深,居然躲到家裡幽會,還選在翠蘿寒。
難不成瞧三姑奶奶瘋了,沒人管,地方偏僻也不會被打擾。
這樣一盤算,對方極有可能乃家裡人,心撲通跳,定要弄個水落石出,忽覺腳下有毛茸茸的東西湊過來,差點叫出聲,低頭見一隻藍眼睛的獅子貓,咬著她腰間絲絛玩,喵喵叫,可愛得緊。
不遠處響起腳步聲,滿春兒大喊:「誰!快出來,別讓我揪到。」
她急中生計,將獅子貓抱起扔出,轉身往廊下的野花架後躲,貓受了驚,長尾巴打在燈籠上,火光亂晃,滿春兒啐了口,「該死的,大晚上嚇人!」
清芷在一邊拍胸脯子,幸虧沒被發現,順花架往後,從遊廊穿過,繞到翠蘿寒北面的小門,輕輕推了推,發現壓根沒上鎖,可見此地無人問津,就算賊都不會來。
輕手輕腳進去,見堂屋裡亮著燈,悄悄蹲在紗窗下。
裡面有人說話,冷如初春的薄冰,音色卻異常好聽,「我來給你通個信,說完也該走了,六爺剛新婚,不要冷落新娘子才是。」
晏雲深抿口茶,不回話,誰冷落誰吶,他倒眼巴巴惦記著,可人家還在為青梅竹馬牽腸掛肚,一個破荷包都不捨得扔,他也是少年得志,打馬御階前,星漢宴瓊林,依欄杆,紅袖招,什麼樣的女人沒往跟前湊過,偏這小丫頭傲氣,簡直不把他當回事。
「說什麼怪話!今夜別走了,不如在家睡,我也懶得回去。」
對面笑起來,「才新婚就冷落人,倒和我一塊歪著,讓別人知道豈不亂套,六爺連徐閣老的孫女都拒絕,也是亘古未有。」
燭火噼啪響,柳翊禮抬起薄眼皮,明白六爺今晚心不順,不知為何,但肯定不是由於他剛說的事。
郭肅英的總督府讓錦衣衛抄了,原本是徐硯塵與沈慶豐暗地裡打主意,捐監賑災既然行不通,便以宋自芳的財產補上國庫虧空,哪知對方屋裡乾乾淨淨,倒是抄出來一堆織造坊官員貪墨的舊帳,這兩人急了,又進言宋自芳妻子攜家財回娘家,一道旨下來,郭家被翻個底朝天,他今夜正為此事而來。
「話說回來,咱們以後可要長相守了。」
柳翊禮往束腰椅上靠,慢悠悠地:「江浙受了災,又有蠻子作亂,乃要緊之地,我如今接任總督的位置,那邊只由副指揮史看著,陛下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千萬守好,想來三四年之內不會動,剛好你也在,互相作伴。」
「我待不了多久,很快就有著落,如今他們的眼中釘郭肅英給端了,你坐上這個位置,準備與那二位同條船,還是變著法攔船阻截,可要想好,柳總督。」
柳,姓柳——清芷在外面聽得三言兩語,也反應過來,裡面乃錦衣衛掌事柳翊禮。
原來六爺與柳翊禮私交至此,大半夜還能湊一塊談天說地,語氣親昵至極,還說要一起睡,長相廝守。
清芷愣愣地瞧著紗窗上盪出的火光,身子往後退,自己當初能輕易逃脫錦衣衛,跟了六爺,原來是仰仗二人的關係,靈犀一動,福至心底,仿佛開了竅似的!
暗忖不過如此,采芙長得如花似玉,六爺都不動心,當上三品大員,京城又有多少名媛垂青,連徐閣老的親孫女都不願意,竟有龍陽之好,心上人乃柳翊禮。
她也不知哪裡來的自信,此等念想來回一轉,稀里糊塗全接上,長出一口氣,悄悄退出,快步來到湖邊,站在湖心亭中,心魂未定。
以前聽說過不少男子,尤其內廷高官好這口,如今想來,晏雲深的兩個小廝滿春兒,秦桑,哪個長得不俊俏,若是峨眉梳妝,比女子還嬌媚勾人,清芷不得不嘆。
竟嫁個分桃之禮的人,可算開了眼。
嚇得掏帕子擦汗,夜風從湖面吹來,冷森森直讓她發抖。
但話又說回來,這個秘密非但與自己無關,甚至還有好處,她當初嫁他,最怕男女之間相處久,生出是非,如今可好,反正人家不喜歡女子。
豁然開朗,又尋思那夜在畫船指定沒事,肯定藥自己散了,晏雲深素來守禮,新婚之夜搬褥子去外面睡,一直以為乃大家公子的規矩,哪知是不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