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麗,花草香,落到她眼裡,滿目淒涼,晏雲深囑咐滿春兒買零嘴,狀元豆,桂花蒸,翠綠的菱角,剛出鍋的桃酥,一包包油紙裹著,聞著便口舌生香。
人間煙火,終於叫回清芷的魂。
她捨不得吃,帶給采芙與憐生,小丫頭們高興,在廊下置好烏木桌,瓷盤中摞滿糕點,冷水沒過菱角,閒閒地說話。
天氣轉涼,秋老虎卻時不時冒出來,她們穿著薄裙,任風穿堂而過,涼爽異常。
清芷不經意一瞥,發現憐生手腕貼著黑乎乎的膏藥,像是自己用過的黎洞丸,「又做活把自己傷了,我早說過小心,屋裡又沒非做不可的事。」
對面受寵若驚,「姨娘,奴知道錯了,但這個——不是偷的,要扔的瓶底剩一些,便拿來用了,傷也不是幹活弄的。」
采芙笑著取汗巾,給小丫鬟擦額頭上的汗,「瞧你嚇成什麼樣,你來的時間短,不知我們姨娘性子溫和,絕不會怪人。」又轉頭對清芷道:「憐生是給親人燒包袱吶。」
「原來如此,你有心,家裡人不在了嗎?」
憐生手裡攪著汗巾,可憐巴巴回:「我家裡人都好,鄉下雖窮,身子骨還硬朗,是給春鶯與春梅姐姐燒的。」
郭家出了事,女眷殺的殺,賣的賣,連萱娘都生死未卜,春鶯自然難免。
清芷嘆氣,隨口問:「你與春鶯都在郭府,給她燒也就罷了,怎麼還有春梅,名字聽著倒熟。」
采芙又在一邊接話,「姨娘怎麼忘了,春梅姐姐不就是以前三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前幾年沒了的。」
瞧清芷滿面疑惑,憐生忙解釋,「奴與春鶯,春梅姐姐原是同鄉,自小被賤賣,我與春鶯姐姐到郭府,春梅姐姐進了晏家。」說著眼眶又潤,抽泣道:「哪知她們現在都沒了,兩位姐姐生的好,做事又機靈,本想著有個好前程,卻一個被抄,一個又吃錯東西,得急症死掉。」
吃錯東西!清芷聽出端倪,之前不是說掉到湖裡,淹死的。
「誰跟你講春梅姐姐吃錯東西沒的?」
憐生將眼淚抹淨,認真回:「春鶯姐姐呀,給春梅姐姐家人也是這樣說,絕不會有錯。」
采芙也糊塗,「還有這回事!我竟不知道,明明不小心落到湖裡,冬天又冷,大晚上出去小解,亂逛才出事。」
憐生吃驚搖頭,「我們三個從小長大,家門外就是渡口,天天在里面泡著,不瞞姨娘與姐姐說,我若游起來,比那船夫還快吶,春梅姐姐更是水性最好,像條魚似的,怎會淹死!」
清芷瞧她著急,話鋒一轉,安撫道:「也可能傳錯話,我們也不在跟前,不清楚。」
讓對方去端蓮子羹,私下與采芙商議。
「當初春梅出事,誰在跟前?」
采芙猶豫一下,「大晚上並沒有人,第二日成綺姐姐才發現,急喊人來撈,已經不行了。」
成綺——若是別人還不好辦,偏偏這個丫頭才落下短處,清芷意識到不簡單,對采芙附耳幾句。
當日入夜,晏雲深依舊不在,采芙喚憐生去三太太屋裡,請成綺來繡鞋樣。
六房如日中天,對方不敢怠慢,吃完飯便帶著花樣進園子,過雪洞的時候,忽聽里面有人嚶嚶哭,嚇了一跳。
提燈照,卻見深處蹦出個影子,天色已暗,她心里害怕,又尋思家裡不會有外人,厲聲喊:「別管你是誰,少唬人,要讓我抓住,明日定打板子。」
對面止住哭,往前走幾步,輕聲道:「姐姐,是我呀,專門來等你。」
定睛一看,竟是采芙,拍著胸脯子大喘氣,「好妹妹,我這就過去了,不就為鞋樣子嘛,難道去晚你就哭!」
采芙依舊拿汗巾抹淚,過來挽她的手,「好姐姐,我當然不是為個鞋樣哭,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過來謝罪。」
成綺睜雙杏仁眼,燭火一照,又深又大,比對面看著還嚇人,「對不起我的事,還要謝罪,別又唬人,剛才把我弄得魂還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