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大殿跪了一夜。
元石陸一夜未眠,嘴上漲了一圈青黑,他看著那個站在門口的身影,眼圈一紅,乾涸的眼睛又分泌出淚水,落在了地上。
「殿下!」
他一聲哀鳴,像是晴天一聲雷,劈開大地。
「陛下,駕崩了!」
沈玉耀只覺眼前空白了一瞬,她兩步並一步,跑入內,抬頭看見了那供奉在大殿內的牌位。
牌位上寫著「莊太宗之靈位」。
怎麼會?
那一瞬間,時間和空間變得無比綿長,所有人的吶喊紛紛變成了無法識別的長音,沈玉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請殿下節哀,陛下吩咐老奴有些東西要交給殿下。」
余柳一夜頭髮變作花白,之前在皇帝面前精神奕奕的小老頭,現在就像是暮年老人,渾身散發出一股死氣。
沈玉耀眨了眨眼,側過頭,用沒有絲毫感情波動的眼睛看著余柳。
余柳看到沈玉耀迷茫的目光,他瞬間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哭的像個孩子,一邊哭一邊嚎著,「殿下,還請殿下節哀啊!陛下他不願意看到殿下傷心,這才瞞著,殿下……」
他說話時前言不搭後語。
「節哀、我節哀。」沈玉耀心裡沒什麼感覺,她機械的重複了兩遍,又點點頭,「我都懂,我明白的。」
皇帝不止一次同沈玉耀說過,生死乃是常事,要學會面對。
沈玉耀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適應了有家人的日子,她不再是孤獨一人,她有了疼愛她的父母。
然後她用半年的時間,適應了與父母在一起的時光,閒暇時聊天說地,跟父母說說最近的煩惱,聽著皇帝語重心長的教誨,享受著來自曲皇后無微不至的關懷。
現在皇帝去世了。
以後要怎麼辦呢?
沈玉耀突然想,她是不是再也不用下朝後去找皇帝了?不用再同皇帝複述早朝上遇到的難事了?
是不是再也不能跟皇帝吐槽那些大臣欺負她,跟皇帝撒嬌,讓皇帝去幫她出氣了。
以後她也不能再見到皇帝了。
不會再有父皇了。
不會再有了。
其實只有半年的時光,只有一百多個日夜罷了。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而她孤獨一人的時光,在上輩子被拉長到二十多年,七千多個日日夜夜。
幾十倍的差距,時間竟然還沒有教會她,如何適應孤獨。
「昭告天下,陛下龍馭賓天。」
沈玉耀平靜的超乎她自己的想像,設想中的嚎啕大哭,悲痛欲絕通通沒有,她比她想的還要冷血。
她這樣想,他人看著她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
「殿下,您若是心中難受,便哭出來吧,小心身子,日後大莊可都要靠您了,您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余柳顫顫巍巍的說著。
旁人或許會覺得沈玉耀表現的無動於衷是冷血無情,但余柳不同,他看過太多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明白人最痛之時,根本沒有反應。
是在過去之後的某一日,會驟然崩潰,痛苦的無以復加。
「我親自去通知皇后,去叫議事廳的大臣們過來,讓禮部尚書按照舊制,為父皇主持喪儀。」
沈玉耀像是沒有聽到余柳的話,她按照自己的節奏一點點吩咐下去,一夜未眠,替陛下守夜的宮人們本來惶恐不安,現在看到鎮定的沈玉耀,突然心裡定了下來。
皇帝在位二十一載,這座宮城已經習慣了這個主人。
這裡的每一塊地磚,每一塊瓦片,都有他的痕跡。
沈玉耀走出紫微宮,鳳儀宮原本離紫微宮比較遠,遠沒有永康殿近,但是在曲皇后入住後,皇帝特地命令工匠,修了一條新路。
現在鳳儀宮是離紫微宮最近的宮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