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稷水三問後燕除月才恍然大悟,祝雎的改變在何處,他想殺卻一直沒殺得了她,還一直千方百計的復活她,懷疑她卻放任自己親近她。
燕除月想,祝雎應當還是生出了那麼一兩絲情意的,只是他穿著他那身鋥亮而無往不利的盔甲,生澀又別扭地抗拒著別人的靠近。
只要有人靠近,他便張牙舞爪的恐嚇,極端警惕傷害,威逼利誘下只要那人離開,他便想:果然別有用心,還是殺了吧。
若是一直堅持下來,他凌亂而瑣碎的時間裡便會抽空理一理這樣的感情。
衷心?他不信。
親情?他天生地長。
兄弟之義?可笑。
朋友之誼……燕除月勉強算三分吧,他不耐煩的思索著,等他倦了再剝皮放血放床邊。
到最後,祝雎寧死也不願鬆開燕除月,哪怕傷痕累累,雙手鮮血淋漓,也要與她拉扯出粘膩的關係。想讓燕除月愛他,又不得不親手殺他,極度扭曲地想證明她唯一的痛苦,來源於他擁有了她的愛意。
看啊,他連世人擁有的一兩分愛意也不敢奢求,一面打壓自己,另一面又陰暗地曲折證明有人曾經對他有愛的。
祝雎的情根早就生了,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被他折下初生的頂芽,被他打壓忽略,等他滿身傷痕歸來,才發現側芽早便枝繁葉茂。
燕除月發現了,但祝雎還一無所覺地執拗求證「燕除月殺我她會不會痛苦」?
她才不會給祝雎說這些呢,他自己慢慢悟去吧,她要祝雎一點一點的將自己剖析明白,將完整的他呈現在她眼前。
思及此,她將利害關係給祝雎掰扯清楚,「所以你明白你現在處於何種境況了嗎?」
祝雎然認真道:「可是我又不會真的死去。」
「我不怕他們。」
「那你真的不會痛麼?」
她的眼中像是落滿了碎星子,讓祝雎莫明心慌,心髒明明沒有受過重創,卻一陣一陣的煩躁也有錐心一般的刺痛。
燕除月補充道:「我知曉你以痛取樂,索然無味之後還是孤寂,旁人接觸你便疑心不已,三番五次威逼利誘的試探。敵強你更強,三五成群尋你短處壓制住你,你便佯裝乖巧,只為苟活,待你休養生息喘過氣來,便是一方廝殺。」
「你很了解我,我應該把你殺了的。」
祝雎說不清這樣的異樣,手不斷哆嗦著 但是此時此刻躲閃著燕除月那清正的眸光,語氣冷硬,「魚吃蝦,虎吃羊,龍吃蛟,弱肉強食,斬草除根不是歷來如此?」
祝雎脖子旁邊有淺淡的冰藍鱗片閃過,轟隆的雷聲接踵而至,遠處傳來月陰晴和另一女子交談的聲音。
「師兄…師兄!我終於找到你了!」月陰晴那凡間師門的師妹魏宜水淋淋的鑽了出來,半身的皮肉都被燙掉了,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死了…都死了…這水裡有惡鬼!這裡危險……」剩下的話她哏在喉頭裡死活說不出來。
燕除月方走了兩步,便被祝雎嘩啦一聲帶進了水中。
水裡有惡鬼是因為稷水通往埋骨之地,擺渡的琵琶鬼趁稷水靈孱弱後便逃走了,一個未飛升的修士,想在這個時候乘蓮舟來危機四伏的安樂鎮,才是險中險。
可水中惡鬼再惡,有祝雎惡嗎?
「誰!」月陰晴聽見聲響,手中帶著一瓶藥往這邊疾走幾步。
燕除月在水裡和祝雎大眼瞪小眼躲在一塊巨大的矮涯下面,好在這邊礁石眾多天色昏暗也還算隱秘。
只是二人的姿勢格外別扭,心跳不知何時撲通撲通跳的劇烈,燕除月瞪著祝雎默默傳音。
「要躲你自己躲,拉著我下水作什麼?」
祝雎一隻手緊緊的扣住她的手腕,另一隻手將食指豎在自己淡色的唇前,他脆弱的脖頸處呈現出一種流轉的奇異冷色。
「痛痛痛,祝雎你先鬆手!」燕除月只覺得自己的手腕快被他捏碎了。
祝雎悶哼一聲,冷不丁的將他的頭埋在她的頸窩,燕除月的後腿處隔著濕掉的布料,也能感知到冷硬的鱗片悄然划過。
愛意隨風隨流,無聲無息,只當是風太大掀起了暗潮。
燕除月沒料到祝雎這個當口化龍,龍尾發光,躲在暗涯下面,燕除月讓他把尾巴收起來,發光的龍尾太顯眼了。
沒成想祝雎慢吞吞的看了她一眼,直接把她纏住,龍尾用力,她直接坐在了上面,鋒利而冷硬的鱗片,在不斷收縮時一寸一寸的磨著她的肌膚。
燕除月雖然有些不自在,但坦然接受了,她先剖析了自己的內心後,最終接受了他——因她改變的祝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