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默書的擔心,江燼梧反而長嘆一聲,反過來安慰他,「你這樣看著孤幹什麼?放心,孤沒什麼,只是……」他頓了頓,眼中明晃晃閃過幾分厭煩,「只是,我越發不想回皇宮了。」
今日當著白氏的陵墓前,看著已經長這麼大的白蘊淳,讓他有些恍惚。
十數年前,舅母在廊下的鞦韆上撫著已經顯懷的肚子曬太陽,看外祖指導他劍術的日子仿佛還是昨日。
舅母笑吟吟說,「我一直想著肚子裡要是能有殿下一半聰敏就好了!」她想著,忽然扭頭去瞧身邊的夫君,提議,「不若討個好彩頭,我肚子裡這個孩子的小名兒就讓殿下來取如何?」
舅舅即將出征,十分捨不得舅母,因此一天到晚都黏著舅母,聽了這話也撫掌,「這主意不錯!我覺得行!」
尚是少年的他好奇又糾結地看著舅母剛剛顯懷的小腹。
取名呀?取什麼名好呢?
只可惜,一直等孩子出生,他都沒能想出來該取什麼名字。
舅母本就體弱,還患有心悸之症,在即將臨盆之際收到了外祖和舅舅戰死的消息,生產時難產,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就聽聞外祖和舅舅被污衊在戰前通敵,驚懼之下,便這樣撒手去了,他甚至沒能出宮去見最後一面,只聽回稟的人說,舅母至死都沒閉上眼睛。
他恨啊,怎麼會不恨呢?他恨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恨無能廢物的自己,更恨自己還要每日這樣和他厭惡的人虛與委蛇。
「殿下……」
「好了,不說這些了。」江燼梧整理了一下神態,「馬車坐久了倒有些悶了。」他掀開帘子看向外邊街道。
上京是大魏最繁華的地界之一,每日的街道都熱熱鬧鬧的,今日還碰上了小集,比往常還熱鬧幾分,街邊擺的小攤全是人。
江燼梧本來只是透透氣,現在倒忍不住多瞧幾眼了。
「停!」他突然下令。
默書還沒反應過來,江燼梧就已經跳下了馬車要去追什麼人一樣!他當即大驚,根本來不及想,只能飛快地跟上去。這大街上這麼多人,誰知道裡面有沒有混進一兩個刺客?就算沒有刺客,要是被衝撞了怎麼辦?
好在他很快追上了江燼梧。
只是他找到江燼梧時,他正一個人站在一條沒什麼人的暗巷的巷子口,有些迷茫地四處望。
「殿下,怎麼了?您看見什麼了?」
江燼梧也有些疑惑,站了好一會兒才不太確定地說,「沒,應該是孤看錯了。」他深吸一口氣,「許是剛祭拜完外祖的緣故,一時精神恍惚了。」
「走吧,回宮吧。」
*
回宮後江燼梧又得處理政事,默書勸他休息一會,今天一早天還沒亮他就在準備出宮了,昨晚又批摺子到深夜,連兩個時辰都沒睡足!
但他勸也沒用。
每當這種時候,他就無比想念起那位跑錦州去了的謝大人。
要是他在,殿下肯定能被說動!
正念叨著,謝昭野的摺子就到了!
這回不是信件,而是正經稟告公事的奏摺,走的是急奏的通道,一路上暢通無阻。
默書揉揉額頭,他是念叨謝大人,沒念叨讓謝大人來找事啊!不知道這封急奏又是講的什麼要緊政務,這下殿下更不可能抽出時間休息了!
沒辦法,他也只能呈進去。
江燼梧和默書想到一塊去了。
他當即蹙起眉,心裡閃過萬千思緒,是燕池渠的修建出岔子了?還是錦州出什麼問題了?
[臣謝昭野謹奏:
伏惟殿下春祺綏和,玉體安泰。
近日風刀猶峭,露台石冷,椒墀苔滑,臣思及清明將至,殿下往來郊野恐染春寒……]
這哪是什麼急奏?
怕是謝昭野猜到他這些日子送回來的信江燼梧是一封也不看,這才想到了這麼個法子來曲線救國。
也虧他想得出來!
默書眼睜睜看著自家殿下仿若雨後初晴,先前臉上的郁色這麼一會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嘴角還不自覺揚起,頓時心領神會——
謝大人,幹得好哇!
江燼梧的心情好了,連帶著默書的心情也好了,彎彎身子笑吟吟打趣,「謝大人是說什麼了?殿下這麼開心?」
江燼梧折起信,又板起臉,「孤有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