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含涼入骨,江錦書裹著身子慢慢走向太液池邊,湖水湯湯,她有些恍惚了。
她靜靜地望著湖面。
彼時春光正好,柳條未舒,信奉佛教的她前往先帝親題大相國寺為阿娘祈福。
曲徑通幽處傳來悠揚琴音,踏曲而尋,見一處禪房,院中擺放著山水圖的畫屏,恰如其音《高山流水》。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善也。」
「女公子過譽了。」
那時,柔和的日光映在她的臉頰上,清風拂過,潔白如雪的梨花枝頭微微晃動,花瓣洋洋灑灑地垂落。
江錦書苦澀笑笑。
落英繽紛,不知先落在了誰的心頭。
之後種種,早已註定。
註定,是孽。
生母謀逆,夫君厭棄,臣子攻訐,人人都想她去死。
她是個懦弱的人,懦弱到沒有勇氣去面對她的族人與她的夫君之間的糾葛。
更懦弱到,她不能接受自己成為萬民的罪人。
一面是天下道義與夫妻情分,一面是骨肉血脈的親族。
她再也不想夾在在其中了。
前朝的事,她都知道,崔知溫以皇后不廢為藉口阻礙變法施行,齊珩壓下此事,她知道他是護她的。
累贅,雲雁說得不錯。
她是齊珩的累贅。
如今,她不想再拖累他了。
江錦書脫下鞋履,踏上闌干,想慢慢沉入湖底。
也慢慢地將她面前的苦恨化作一片泡影。
第102章 月明白露(二)
江錦書盯著湖面上的月影, 剛欲縱身一躍,只聽身後傳來一笑聲:「跳湖,這個死法挺好。」
江錦書愕然, 側首看去。
長街上, 紅牆旁懸著的琉璃瓦中的燈盞熄滅, 齊珩腳步一頓, 瞧著那熄滅的燈盞微微出神。
燈火昏暗的殿內, 女子坐在灰磚上輕輕抽泣。
齊珩想到那情狀, 兀地心痛。
他徑直摑了自己一掌,心裡悔,恨起來,晚晚現在身子虛弱,他怎能與她置氣?
他該與她致歉的。
隨後, 他登即轉過身, 趨步徑直回了立政殿。
他步履匆匆,險些摔個趔趄,他忙不迭推開大門。
「晚晚。」
然殿內無人, 他心裡沒得慌了起來,他再次輕喚道:「晚晚, 晚晚...」
他聲音越來越顫,甚至帶了驚恐的泣聲。
他將宮殿各處都走了個遍,獨不見那抹身影。
他瞧見漱陽端著藥碗往這邊來, 忙扯住她,顫聲問道:「殿下呢?」
「殿下, 殿下在內室啊。」漱陽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