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瀾輕輕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果真如同她所想的那般鮮嫩多汁。
又咬了幾口,昭瀾才發現李行韞幾分不對勁起來。
他似乎興致不太高漲。
昭瀾想起來,李行韞的阿父似乎......
她漸漸停了咀嚼,正在腦海中找尋著安慰之語,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她只覺好似不論說些什麼都並沒氣力。
親人之離世是這世上最難解的相思。
再多的漂亮話在此刻也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夫君的阿父是個怎樣的人?」說再多的節哀順變不如正視自己的內心去思念,昭瀾猶猶豫豫,還是問出了口。
李行韞沒有回答,他的神色依舊一如既往。
就在昭瀾以為是自己會錯意時,耳畔響起李行韞欲言又止的聲音。
他第一次沒有稱自己為孤:「我的阿父......」
卻不知為何只說了四字便又頓住。
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可這一次昭瀾卻極有耐心地等待著他的回音。
但卻聽見他一聲嘲諷意味的嗤笑,笑中夾帶著淡淡苦澀:「是個,可笑之人。」
他飲了一口酒,再無後話。
話雖如此,昭瀾卻注意到他今夜所飲之酒格外得多。
後半夜,昭瀾和瑞福一道將半醉闔眼的李行韞攙扶到馬車之上。
將李行韞安穩地送到榻上過後,瑞福識相地退出了馬車。
昭瀾給榻上那高大挺拔的男人蓋好了被衾,又瞧見他眉頭緊鎖,看起來難受得緊,她便費起勁給他餵了杯熱水。
事畢,昭瀾坐在榻前欣賞了一會李行韞的睡顏,他實在難得有這般不令人討厭的時候。
忽地又想起適才李行韞的反常,昭瀾輕嘆了口氣。
他和燕旻倒是有些相像之處。
總是喜歡將脆弱藏到內心深處不敢讓人瞧見,以為這般便能告訴自己已然足夠強大到不在意這些。
可偏,藏得越深說明越放不下。
不同的是,李行韞身上所藏的秘密,好似要比燕旻要多得些。
「如若能遇到一個願意坦誠相言的人,便也能減輕些苦楚。」
昭瀾輕聲念叨,喃喃自語。
如若他與燕旻之死沒有關系,昭瀾也希望他能過得好一些。但前提是,他同燕旻之死沒有關系。
昭瀾熄滅燭火,輕手輕腳退出馬車內。
殊不知,現下處於一片黑暗之中的馬車之內,一雙眼睫微微閃動。
「瑞福管家。」昭瀾四處探尋,終於瞧見了依靠在不遠之處的一棵樹下正與芮兒有一句沒一句搭著的瑞福。
「娘子安,」瑞福俯身作揖行了一禮,當即意會,低眉順眼道,「娘子可是有什麼要問奴才的。」
昭瀾斟酌著開口:「雖說此事我不該問你,可郎君似是不願提起。」
「思來想去,我便想來問問管家。」
「郎君的父親是如何故去的?」
瑞福一聽原是如此,嘆了口氣:「此事倒是並非禁忌之談,只是這些年過去了,郎君只字不提,可瑞福瞧著,郎君心中的傷痛仍舊並未消減半分。」
建安王李祥謙,是彼時乾元帝李絳成第四子,二十歲成人之禮時陛下便封其建安之號,賜予淮州之地。
皇子被賜了名號和封地,就該啟程離京。
而彼時建安王妃正逢臨盆之際,考量到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在途中生產恐多有不變,先帝故而多寬限了些時日令其滯留京都。
建安王本以不過是在京都誕下嬰孩,再修整把個月便啟程離京。
不料卻遭人陷害,京中屢有傳言流出建安王面上因其妻而留京,實則暗藏不軌之心。
生性多疑的明程帝雖並未全然盲信,可到底心裡還是埋下了種子,當即便下令遣建安王一行人即刻離京,並留其剛出生的稚子李行韞於皇宮之中養育。
建安王妃,本是將軍府的女娘,身子康健,脈象有力,卻也因此落下了病根,此後每逢寒冷之季,總會腹痛難忍,咳嗽不止。
而直至明程二十一年,李行韞十一歲時因靈犀湖之事被遣京才得以回了淮州建安王府。
「先主待人謙和良善,不知是惹了誰不快,竟要這般加害構陷。」
瑞福提及此處,面上隱有憤色,又想到了什麼,神色稍有緩和,頓了頓又繼續道。
「好在郎君回來了。雖前十一年郎君都不在府中,可郎君回了淮州只不過短暫一月,便得以建安王府上下所有人之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