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笑,轉身便要離去。
「青山從何來,往哪去...」
卻在此時,身後傳來青山的聲音。
「重要麼?」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昭瀾頓住腳步,回了頭,望著那一潭死水的眸色道:「重不重要,自個兒說了算。」
他眉間一皺,淡淡勾了唇,笑中是愁苦的滋味。
「我本叫霍青山,家境貧寒,父親是個書生,一輩子為求考取功名但碌碌無為,便將畢生所學皆傳授於我,期許我能走上他窮其一生也邁不入門檻的青雲路,父親鬱鬱而終。」
「我也不負其期望,一路榜上有名走到了蒼都,一舉拿下了魁首,成了縉蒼頭一個寒族狀元。」
談及過往,青山平淡從容的面龐上終於有了些許不同。
身為寒族子弟,能一步一步走到蒼都,這並非一件易事。
但寒族中人可能是榜眼,可能是探花,卻絕不會是狀元。
縉蒼史上從未有過出身寒族的狀元,哪一年闈考的魁首不是出自於名門望族?青山為何能成為那一年的狀元,想來背後早已有了蹊蹺。
「縉蒼國滅城破,皇宮裡的人都成了俘虜,我這個新進的狀元無權無勢,又無政績與功名,自然也不例外。」
後面的話昭瀾不必聽也能猜到的幾分,一個才華橫溢的狀元郎為了生計,忍辱負重進宮做了低等內侍,而低等內侍自入宮之時便是要淨身的。
他頓了頓,似是在極力掩蓋自己的情緒,嘲弄一笑:「狀元郎到閹人....」
「成了人人唾棄而遠之的閹人,我每夜都因痛苦而難以入眠,最痛的是這裡。」青山抬手,顫抖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後來許大人找上了我,我內心的痛楚能因什麼所謂的復國大計而消減半分。」
「但縉蒼那般破敗的國土,我不曾在意它是否存亡,我在意的不過是我從閹人變成一顆籌謀的舊朝棋子,我不再是低賤無用的下人,或許將來我仍舊是狀元郎。」
「可你殺了許承直,」青山嗤笑,「自此我所有的謀圖都成了一場可笑的夢。」
「你問我為何殺你,只因我恨。」
「我恨舊朝的帝王昏庸無能,恨新朝的帝王過於強勢,我恨所有令我走到今天這步的人。」
「但我最恨的人是天道,是命數,是逆不可轉的局勢。」他微微勾唇,抬頭望向天,眸中閃爍著輕蔑的光。
昭瀾隨著他的目光朝天望去,他說的的確有幾分道理,同樣出身於寒族,同樣才華超眾,可命數好的是沈禹松,命數不好的便是霍青山。
原來世上本就沒有對與錯,不過是世人所立角度不同。
「沒有廷尉府的人。」她最終望向青山,只留下這麼一句話。
青山驚詫般望向昭瀾,此番才明了這是個圈套。她原先打算藉此套出他的話,可為何他全盤托出以後卻又放過了他。
卻見那女娘已經轉身欲離去,他上前兩步,滿是困惑:「為什麼?」
「乾元縉蒼一統,縉蒼的子民如今也好好生在大贇的國土之上,你的親人,興許還在家等著你。」她腳步未曾頓住,只道。
女娘走得很急,他卻是愣在原處。
許久以後,那群侍從見到掌管內侍對著空蕩的一處跪下磕頭,甚是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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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好要去邊關尋李行韞,昭瀾又到了燕旻的墓前道了別,說了許久的話,才和芮兒回到沁宜軒收拾起了東西。
便在翌日天還蒙蒙亮時,一席人出發啟程。
屈弦也跟著一道,便是為了護送昭瀾安穩到達邊關。至於朝堂的事,他本就是一介武夫,便就全盤交由三公去為處置,他所要做到的,當是保全陛下的安危。
從京都到邊關,快馬加鞭也約要七八日的功夫。
芮兒不會馬術,昭瀾本要帶著她一道,見兩人時不時拌嘴活像一對的模樣,也罷,莫要擋人姻緣,便就放任其去了。
此行一趟,昭瀾只帶了幾個手腳利索的侍衛,留在陛下身旁的一支隊伍已然足夠翻遍那片山林了,無需再多加支援,如今只有宮中穩定才是陛下心中所期冀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