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睿王都撐著身子坐正,緩緩向前傾了傾。
「蕉下客。」
陌生的名字一經報出,眾人的目光便都紛紛聚集在了李昭寧身上。其他人的別字或多或少都出現過,而這個名字是大家從未見過的,那麼毫無疑問,就是李昭寧。
「皇姐!」李明澤唰地一下從睿王身邊蹦出來,打破滿樓寂靜,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湊上前,「我就說皇姐最厲害的。」
隨著李明澤的出聲,大家紛紛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也有些上前恭賀李昭寧拔得頭籌的,誇她秀外慧中、蕙質蘭心之類的云云。
李昭寧扯起唇角,淺淺地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臉上並無半分意外。
她看了看李明澤,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拿下來,便站起來,緩緩走向睿王。
「多謝……」那句「姑姑「在她喉頭徘徊停頓了許多遍,但最終還是沒有叫出口,她只得俯身,將雙手拱起,舉得高高的。
睿王亦是緩緩站起來,接住了她的雙手。
「姑姑可當不起這一句謝,若受了你的謝,那便是坐實姑姑徇私,將票投給你了。」睿王笑道,眼中卻半含深意地瞧著她。
李昭寧亦是莞爾一笑:「昭寧謝的不是竹籤,而是這第三首詩的詩眼。」
第三首詩的詩眼並不新穎,但其與前文加以組合,便很容易讓人想到越俎代庖的典故。
毫無疑問,第三首詩也在暗暗影射睿王與天子的爭鬥,甚至其尖銳程度比李昭寧那一首詩有過之而無不及。
無論作者是誰,這首詩都只可能是睿王特別授意寫的——
也就是說,睿王早就看穿了李昭寧要在詩里罵她,但她卻並未因此心有芥蒂,反而是讓人,或者自己寫了一首,為李昭寧的公平墊上了一篇文。只要有兩篇影射睿王的詩文,那麼看客們就不會知道哪一篇是李昭寧寫的,投票也一定會公正明晰。
雖然李昭寧無所謂睿王的幫助,但她確確實實幫到了自己,李昭寧得道謝。
面前的睿王亦是瞭然一笑,點點頭:「既然是謝詩眼,那姑姑就接下了。」
說罷,她攜著李昭寧一起在主位的小榻上坐下,向身邊的侍女道:「去請子涵來吧。」
李昭寧這才緩緩地鬆了一口氣,心緒放鬆下來,視線也漸漸投向遠處四合的暮色。
而睿王臉上卻並不輕鬆,而是臉色稍許凝重地盯著李昭寧半晌,才道:「你確定要將子涵領回去?」
李昭寧點頭,眸光堅定:「是。」
天色將晚,白石樓中點起盞盞燈火,而詩社成員也都在詩會結束後漸漸散去。
李明澤也想多留一會兒,但被睿王強行送走了。
夜色漸漸垂下,天空星子漸露,偌大的石台上只剩下李昭寧、睿王,和一眾垂首靜立的宮女。
隨著一陣輕輕緩緩的腳步聲,兩個年紀稍大的宮女領著一位粉衣侍女緩緩走上台階,侍女粉衣粉裙,雙手緊緊地貼在下腹,謙恭中透著些許不自然的謹慎,而她眼睫微顫,眸中如燈盞一般閃動著熹微的惶恐。
「子涵!」李昭寧欣喜地站起來,走上前去扶住子涵的雙手,探頭探腦地在她身上瞧著,「讓朕看看,可有受苦?」
兩位宮女見狀,皆瞭然地向李昭寧和睿王分別福了福身,就下去了。
而子涵根本沒動,連頭都不曾抬起,那兩隻被李昭寧托住的手腕微微顫抖,冰涼僵硬。
「……怎麼了?」
似乎是察覺到子涵的異樣,李昭寧微微俯身,捧起子涵的臉頰,直挺挺地望進她的雙眸。
那雙眼裡竟不復當初的活潑俏皮,而是蒙上了一層細細的灰塵一般黯淡無光,眼睫撲閃間,竟有眼淚滾落。
「被欺負了?」李昭寧輕聲問,目光從子涵的臉掃到腳尖,捋起她的袖管看了看,並未發現受過虐待的傷痕,也特意仔細地看過,沒有針眼。
子涵卻抿著唇,眼神躲閃,雙唇囁嚅著不敢說話。
李昭寧似乎是察覺到什麼,握了握她的手腕,示意她寬心,而後倏然轉身,眼神不善地平視著對面小榻上的睿王。
似有若無地,她似乎看到睿王皺了皺眉。
「你……」
對面那雙眼眸太過坦蕩而清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李昭寧的話幾乎都說不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正欲開口,身後的子涵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她身前。
那纖細潔白的胳膊戰戰兢兢地舉過頭頂,俯身伏地,重重地給李昭寧磕了個頭,而後,是她顫抖而驚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