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裡熟客都知曉杜仲此人,男生女相,精緻的像是個沒有情感、不知喜悲的瓷娃娃,奈何他身上隨時散發出濃濃的肅殺之氣,旁人又不敢輕易拿他玩笑,於是但凡遇上點他的女客,都能接受他一尊雕像似的杵在那,點頭應答幾句已經算是恩典。
可自從開年之後,杜仲在她面前晃悠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每到了晚上營業的時候,他也開始出現在大堂里,隨意找個靠近櫃檯的位置坐下,撐著腦袋好像在認真欣賞台上表演一樣。
哼,她才不信杜仲這種人會喜歡聽說書。不過托他的福,館裡生意倒是逐漸回溫,每日淨收入的錢銀基本能回到蟬衣出事之前的數目。
可現在這人怎麼連她出門在外還要管?
看杜仲黑著臉,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季窈莫名生出幾分心虛,轉過身朝嚴煜抱歉笑笑就趕緊走出來,拉著杜仲往外走。
「你幹嘛又來?還老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嚴大人,搞得好像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般。」
「前腳還在說你與我們同吃同住,有失體統,如今他卻在衙門里與你共事到晚上。怎麼同一個說法,到了他這裡就完全不起作用了?當真是衣冠禽獸。」
推他走出去兩步,季窈的手被他反握住,拉著就往簋街另一頭走,「做什麼,不是回去嗎?」
他將季窈受傷的手舉起來,上面因為掰開捕獸夾意外劃傷的痕跡還在。
「梁大夫吩咐過每日去他醫館做一次治療,你到底有沒有放在心上?鐵鏽入體,如若感染破傷風那便是極其嚴重的病症,到時候你還指望館裡誰來照顧你?」
「梁大夫給的防風之類的藥丸,我每日都有在吃啊。」
「那嫂嫂的傷口怎麼不見好?」
這話問的,季窈口氣登時軟下來,「我怎麼知道……」說來她自己也奇怪,以往自己受點小傷總是好得極快,沒過幾日連疤都會消失。或許真的是沾染上鐵鏽的緣故,三天了這條口子摸著都還隱隱作痛。
「我明白,我若是真生病了,沒人照顧我。你們只是我雇來的夥計,不是親人也不是朋友,你們都只指望著我掙錢、找東西,甚至吸我的血,巴不得榨乾我身上所有的好處。如今連南星都走了,誰還會在乎我呢……」
她越說越喪氣,用力甩開杜仲一個人往前走。
後知後覺,杜仲也知道自己一時激動,方才言之過重。左顧右盼片刻,默不作聲跟在季窈身後來到濟世堂。
梁之章正打算關門,看見季窈和杜仲停下手上功夫,讓他倆進來坐。
「好得慢是因為傷得深,看傷口都知道,那尖刺可是直直朝肉里扎進去的,之前清理創口的時候季掌柜才會叫得這麼厲害。」
梁之章一邊給她換藥,一邊嘀嘀咕咕,留季窈在一旁有些赧顏。
那不是廢話嗎?十指連心!用烈酒洗傷口不算,還把傷口扒開來仔細看裡面洗乾淨沒有。若換作一般弱女子,早就疼得昏死過去,虧得她還算半個練武之人,才能極力忍下來。
最後抹上藥膏,梁之章站起身來收拾東西,隨意開口說道,「聽說你們在盤龍山上發現小孩屍體,看來山上傳言有山賊強盜還真不是空穴來風,看來老朽我最近,只能換一座山採藥。」
他去過盤龍山採藥?季窈來了興致,轉頭拉著梁之章又坐下。
「梁大夫,你經常去盤龍山嗎?」
「是啊,」梁之章一邊收拾藥瓶一邊答來,「那山上瘴氣重,草藥多、毒蟲也多,每逢春雨過後最是採藥的好時候。」
「那你進山採藥的時候有見過小孩嗎?」
梁之章看她一眼,讓她自覺好像自己又說了什麼看似愚蠢的話。
「那山頭山腳都住著人家,看見小孩有甚奇怪?」
那可太好了。
季窈趕緊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遞到梁之章面前。
「勞煩梁大夫看看,可曾見過這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