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江褚寒像是自說自話,然後又重新恢復質問的語氣:「你說你不明白?」
江褚寒冷笑了聲,他繞過桌子往衛銜雪身邊走,「你分明自有打算,把我們所有人都騙過去了。」
衛銜雪只攥著手低著頭,一副怯懦的樣子,他餘光看到江褚寒走近,就繼續本能似地往後退了一步,但他這一步偏偏絆到了腳腕上的鎖鏈,直接一跤往後摔了下去。
這一跤摔得狼狽,衛銜雪全身的傷口都被牽動,臉上的疼連裝都不用裝了,他忍著道:「江世子……還請江世子明示……」
江褚寒沒料到這一摔,皺眉之際他狐疑地垂下眼,乾脆挑明道: 「昨日本世子好心給你請了大夫,但經他診治,說你昏迷不醒,並非是因為重傷難愈,而是因為中了毒。」
衛銜雪正抓著自己手腕揉著,悄然地把兩指搭在了脈間。
日暮時房間實在有些太昏,江褚寒要去看衛銜雪的臉,乾脆蹲下了身,「衛銜雪,早先一路你裝得像個兔子,沒想到沒討到好,所以你裝不下去了,然後借著受傷的由頭玩起了昏迷,讓你回京的路上過了好長一段好日子。」
「是不是?」江褚寒盯著他的眉眼:「小狐狸。」
被他盯了許久,衛銜雪心裡嘆了口氣:被他看出來了。
從燕國到大梁,他那滿身的傷還不夠償的,燕國人還要把他折磨到絳京城,衛銜雪知道自己從前受了多少苦楚,與其和江褚寒虛與委蛇,倒不如釜底抽薪,自那夜之後昏迷不醒,毫無知覺地到絳京城來。
「江世子冤枉。」衛銜雪左不過不承認就是了,他呆愣之後變作懇切的模樣,沙啞著聲音回道:「那日受傷,多虧江世子出手相助,後來重傷不醒,也感念世子施捨湯藥,才保住我一條性命,至於中毒……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江褚寒還想發作,「你的意思是你中毒還是因為本世子?」
衛銜雪一怔,江褚寒怎麼自己扯到自己身上了,「不,不敢。」
「……」江褚寒沉默了會兒,其實昨日大夫說衛銜雪中毒,江褚寒本來是當即就要找他麻煩的,可那大夫又的確提到,一路給衛銜雪灌的湯藥雜七雜八,生了毒性也並未可知,說起來,也不一定就怪得到衛銜雪身上。
捕捉到江褚寒的猶豫,衛銜雪立刻猜出了一二,他當初挑揀的湯藥讓自己中毒的時候就想到了這個藉口,只是當時還賭了一把,賭這個年紀的江褚寒有沒有那麼好騙。
畢竟不過十五歲的兒郎。
「江世子……」衛銜雪沉吟了片刻,他緩緩拖著鎖鏈跪坐了起來,又擺出一副隱忍誠摯的模樣,當著江褚寒的面給他行了個拜禮,「我不知江世子為何如此想我,倘若是當初多有得罪,還請,世子多多包涵。」
「哦?」江褚寒停頓,又在衛銜雪頭頂輕笑了聲,「你竟然跟我求饒?」
求饒不求饒的,衛銜雪又不傻,如今他在江褚寒眼裡,恐怕是與階下囚無異。
衛銜雪沒抬頭,可片刻之後,他又聽到江褚寒道:「衛銜雪,你把頭抬起來。」
與這聲音同時,衛銜雪忽然感覺自己額頭上一冷,好似被個什麼銳利的東西抵住了,衛銜雪心裡突然跳了一下,這是……
他緩緩抬頭一望,就望見江褚寒的手裡拿著一根羽箭,箭尾捏在他的手裡,箭頭卻抵在衛銜雪的額頭上。
衛銜雪感覺自己的神思都顫動了一下。
對面的江褚寒眼神鋒利,他挑起眼的樣子自帶了一副居高臨下,哪裡像個玩世不恭的京城紈絝,怕是所有人都快忘了,他身體裡流的,可是當初征戰沙場的長公主與如今安邦定國的鎮寧軍侯的血脈。
衛銜雪望著那冷冰冰的箭頭,被箭尖穿透胸膛的感覺仿佛又重新籠罩了他,他看著羽箭另一端的江褚寒,整個人的呼吸都滯了一瞬。
「反應這麼大。」江褚寒用那箭點了下衛銜雪的額頭正中,「看來你是認得這箭了。」
他應該認得嗎?衛銜雪的思緒堪堪回來了一點,他呼吸有些急促,這才看清那白色的箭尾有一點黑色痕跡,這箭他從前不認得,如今是認識的——燕國派往大梁的探子,所用的羽箭就是這樣黑色的箭尾。
前世沒想明白,原來江褚寒想試探的是這個,衛銜雪胸口一陣一陣的疼,他穩著語氣問:「江世子想幹什麼?」
「現在不裝了?」江褚寒拿箭挑起他的下巴,「自你昨日到我府上,前來的燕國暗探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看出來你身為皇子身份尊貴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體恤下屬,想不想看他們受苦。」
衛銜雪被箭尖挑得昂起頭,那一眼和江褚寒對視,那個曾經喊他「阿雪」的江褚寒仿佛不曾存在過,衛銜雪胸口還在疼,全身的傷仿佛也都發作了,他有些嘴唇發白,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只好無力地搖了搖頭。
江褚寒見衛銜雪不張口,「嘖」了一聲,「想來你一個皇子,是不怎麼在乎他們的生死的,可我觀他們遠在異國,倒是有些在乎你的處境,所以你……」
「江世子。」衛銜雪緘默了許久,終於略微抬起了頭,如今的江褚寒與他並無深情過往,在他眼裡自己不過是個可以拿捏的階下囚,他承認自己被情緒沖昏了頭,可事到如今,軟弱的衛銜雪已經不能取信江褚寒了,那他還要在他面前如此怯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