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夫放下藥瓶,附上手要看衛銜雪手腕上的傷,「這……方才那兩位,兩位公公說了,只讓給您上藥。」
衛銜雪手腕上滿是鎖鏈硌出來的傷痕,看著有些嚇人,他掌心合著,「大夫……」
他視線上移,手卻突然翻過來去碰大夫的手心,他冰冷的手緩緩展開,於大夫臉色一變,他忍不住回頭一眼,立刻被衛銜雪抓住了衣袖,「大夫留心……」
衛銜雪咳了一聲,「莫要把藥撒了。」
那大夫的手有些顫巍,他這才翻開自己的手,方才衛銜雪手心攥著,將一個冰冷的東西塞進了他的手裡,他覆開手,手裡是錠沉甸甸的銀子。
於大夫趕緊把手縮進了衣袖,臉在燭光下變得陰晴不定。
衛銜雪的手指從於大夫手背上划過,「只是想要這幾味藥,不算為難大夫。」
於大夫咽了口口水,他嘴裡默念了那幾味藥,終是閉眼點了個頭。
衛銜雪把手垂下,手腕磕在了下面的墊子,有些硌得疼,他衣袖往下蓋著,露出了半根從手腕上垂下來的流蘇,那流蘇是纏在玉佩上的。
是江褚寒的玉佩。
他方才同江褚寒滾到一起,扯住他的衣襟死不放手,侯府世子身上有的是銀子,衛銜雪摸了一錠,還順走了他的玉佩。
可惜今夜不能再把這玉佩當了。
*
這一夜的雪下了整夜。
翌日,兩個小太監一大早地給衛銜雪送了衣服過去,衛銜雪初次進宮,他挽起了他多日未束的頭髮,洗乾淨了臉,換了一身當算得體的衣服,坐上馬車時,已經算是快要午時。
衛銜雪身子瘦弱,他撥開窗簾時衣袖大得有些不便,趴在窗邊像個陶瓷人,「鴉青大人也要送我入宮嗎?」
鴉青站在馬車旁側,垂著眼,「世子的意思。」
衛銜雪自然知道是江褚寒的意思,江世子心眼巴掌大,想必還要來找他的麻煩,他低下頭,輕輕抹出個笑來,「那還麻煩大人替我拜謝世子。」
鴉青皺了下眉。
馬車帘子垂下,車轍滾過了街上新鏟的雪,往宮門的方向去了。
入宮時方才正午,馬車停在了宮門外。
守門將領白著半個眼看了小太監遞過去的腰牌,對鴉青倒是和顏悅色,「這就是燕國來的質子?可,鴉青大人應該清楚,這宮外的馬車是不讓進去的。」
眾人目光還沒落到馬車上,衛銜雪已經先自己掀開帘子出來了,他臉色不好,掛著狐裘也不像嬌養的少爺,迎著冷風他先咳了幾聲,「不敢讓各位大人為難。」
守城將領打量了幾眼,不咸不淡地偏了個身,「好說,質子入宮,昨日洪公公來打過了招呼,只是宮裡貴人眾多,各位莫讓質子衝撞了誰。」
小太監應了好幾句「自然」,這才領著衛銜雪進宮。
這日的雪早上就已停了,宮裡的城牆朱紅,其中森嚴被白淨的雪蓋住,添了幾分清冷的意味。
衛銜雪仰頭看了眼高過幾尺的宮牆,昏沉的天幾乎只露出一線,一眼過去望不到盡頭似的壓抑,而其中暗藏的波譎雲詭都被這巍峨的宮牆遮蓋過去了,不知有多少性命被這不見天日的牢籠困在裡面——曾經的他也是其中一個。
如今他又回了這個牢籠。
衛銜雪踏出這一步,這次他能在這個皇宮裡走出另一條路嗎?
小太監在前面低頭走著,「按前幾日的安排,應當是帶質子去鴻臚寺安置,可如今誤了那邊的章程,就只能直接安排您進宮了。」
衛銜雪垂首聽著,他身子弱,腳步有些跟不上這些內侍,走起路來略微有些喘。
「公公。」衛銜雪垂順著眼,「不知公公今日是要帶我去哪裡?」
前面的小公公回頭一眼,「自然是你的住處。」
住處……衛銜雪腳步忽然停頓了下,他往來時的宮牆望去,這條路……
「你停下作什麼?」前頭的人都在回頭看他,有些不悅,「這個時辰已是不早,若是誤了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