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宴皇帝把江褚寒的過錯輕輕揭過,這就只是想讓他去經閣抄經,江褚寒抬起頭,「褚寒今日就去抄經。」
永宴帝又笑了,夾過了盤子裡洪信替他布的青蓮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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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銜雪被小太監領著,還是到了烏寧殿。
烏寧殿屋瓦黛色,遠遠望去像檐角站了一排烏鴉,雪天裡天高地闊,這宮殿卻壓根不像個宮殿,衛銜雪從前不知,富貴森嚴的宮牆裡,竟然也有這樣破敗的地方。
「今後質子就住在這烏寧殿了。」兩個小太監並排告退,「過幾日宮裡備了聽松宴,屆時陛下要親自召見,還請質子這幾日稍待。」
衛銜雪應了他們,他孤身一人往烏寧殿的檐下走。
宮殿裡冷清破敗,衛銜雪從正門進去,橫穿的冷風就陰森地往他衣袖裡鑽,他低頭咳個不停,殿裡還能傳出回聲。
「是……殿下?」這一聲從屋裡傳來,仿佛是試探,「是殿下來了嗎?」
已經許久無人喊過衛銜雪「殿下」了,他腳步停在門口,驚訝似地朝屋裡問:「誰在裡面?」
「果真是殿下來了。」屋裡的窗戶打開一扇,飄起的灰塵落回桌面,一個模樣清秀的人往外頭伸出脖子,他穿著內侍的衣服,像個新來的小太監,小太監把頭縮回去,又放下了手裡收拾的物件,趕緊往衛銜雪面前跑,「北川見過四殿下。」
「你是……」衛銜雪故作同以往一樣驚詫的樣子,「你是燕國人?」
在燕國時衛銜雪排作第四,只有燕國才有人稱他一句四殿下。
北川生得白,眉眼都是討喜的模樣,他在門邊給衛銜雪磕了個頭,「奴才北川,是昨日才到了絳京城,殿下孤身前往梁國,這一路想必是受了苦楚,奴才是受了明後娘娘的旨,前來照顧殿下的。」
這算是他鄉遇故知了,從前衛銜雪見到北川,心裡其實是驚訝又感激的——以前明皇后待衛銜雪並不好,她是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太子去當質子,才特意點了衛銜雪的名字。
過往的衛銜雪性子軟弱,他只能認了自己的命。
可明皇后竟然派了人來照顧他,這點好心在受了欺凌的衛銜雪這裡變得愈發珍重,以至於他自認待北川也是無可挑剔。
但往後的衛銜雪並沒想到,這個北川不過是明皇后放在他身邊的一把尖刀,時刻都會索走他的性命。
衛銜雪趕忙同前世一樣將北川扶起來,「你快起來,如今不是燕國皇宮,你不必待我這些虛禮。」
那北川並不多跪,他觀著衛銜雪的面色,「昨日剛到梁國,就聽聞殿下被那個侯府的世子欺負,不知殿下可有……」
北川上手朝衛銜雪身上摸索,並無輕重地碰到了衛銜雪肩頭的傷,他疼得悶哼了聲,惹得北川不敢再摸。
「殿下……」
衛銜雪笑著搖頭,顯得有些破碎,「皮肉傷而已。」
北川不敢再碰,衛銜雪就顧自地往屋裡走,殿裡有些昏暗,裡面北川已經收拾了一些,並不算不能住人。
北川跟了上來,「殿下當真是被那侯府世子欺負了?奴才來大梁就聽聞他名聲不好,是個紈絝的浪蕩少爺,殿下……」
衛銜雪從宮門走過來,早就沒有力氣了,他衝著鋪了硬枕的榻上坐了過去,疲憊地按了眉心,「江世子為人如何,並未我們應當置喙的。」
從前並未告誡過北川,這回衛銜雪挑眼有些肅然,「這些話今後不要說了。」
「江世子……」北川好似並未聽到他說的,反而是湊上去道:「殿下怎的喊他江世子,奴才來的時候打聽了。」
「這鎮寧侯府世子江褚寒,乃是長公主所生,長公主當年十分受梁國老皇帝的喜愛,因而這個世子出世,老皇帝親自給他取了名字,就按照與其他皇子一樣的稱謂取了褚寒這個名字,可江侯爺就娶了長公主這一個髮妻,生出的兒子自然應當隨他姓,侯府世子按理應該是叫江褚寒,但這江姓冠在前面始終是僭越,因而京城裡的人都不敢喊他一句江世子,都是稱他為寒世子。」
「殿下。」北川嘟囔道:「往後您可要當心,莫要再喊錯了。」
這稱謂背後什麼情況,衛銜雪心裡早就明白,他喊江褚寒江世子,不過是想試探他的反應,只是如今換做北川來告誡他,衛銜雪從前忽視的事實擺在眼前,這個北川從開始就是不怕這個名不副實的四殿下的。
但衛銜雪並不想現在同北川分出恩怨,「原來是這樣。」
衛銜雪扶著桌子,「你早我一日來到宮裡,竟然就知道了這麼多。」
北川扯了嘴角,「奴才這是擔憂殿下處境,昨日光是奴才過來,就受了宮裡人好一頓白眼,就擔心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