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監喘著氣,見著褚黎這番氣勢洶洶,心裡有些畏懼,「殿下可莫要氣壞了身子……」
褚黎坐在轎輦上,白眼瞧著下面的人,「他一個質子敢搶了本殿下的東西,我今日就要他好看!」
見三殿下這般生氣,那太監覺得勸是勸不住了,他步子微微緩了,一臉擔憂地跟在後面。
褚黎抬眼看不遠處破敗的宮殿,坐在轎上順了順自己的衣袖,他今日出席宴會,換了身華貴服飾,小殿下生了副天之驕子的矜貴模樣,可眼裡有些驕縱,眉梢多了戾氣似的。
轎輦停在烏寧殿前,旁邊的內侍過去扶起了褚黎,三殿下打量了這破敗宮殿,眼裡全是嫌棄,他隨手一指,「你,去把那個燕國質子叫出來。」
指的正是那個御膳房的小太監,他對著手指四望了幾眼,才知道麻煩落在自己的頭上,小太監支支吾吾,領命進了殿裡。
誰知那小太監方才跨入門檻,就見衛銜雪迎面走過來了——他差點沒認出來。
衛銜雪換了禮服,此前他穿的衣服多半是不合身的,這日的衣服卻是特意裁剪過,他洗臉束髮,可算人靠衣裝,儼然也是個小公子的模樣。
衛銜雪還未等那小太監說什麼,他先和煦地笑了笑,「小公公早,過來可是要引我去赴宴的?」
小太監極少遇到脾氣好的主子,心裡一時起了愧疚,可想到後面不好惹的三殿下,趕忙生硬地板了臉,「是三殿下喚您過去。」
「三殿下?」衛銜雪驚訝地往後望了望,又知禮地端正了神色,「煩請公公帶路。」
衛銜雪跟著那個公公從殿裡出去,北川在後面張望了會兒,也跟了上來,「殿下……」
衛銜雪沒理,他遠遠望見褚黎,看清了他一副慍怒的模樣,心裡緩緩呼了口氣。
從前褚黎就是這樣氣勢洶洶地來找他,御膳房弄丟了做給三殿下的青蓮酥,剛巧想到前一日北川去御膳房鬼鬼祟祟溜達,衛銜雪又是個宮裡少有可以得罪的,他們需得給三皇子交差,正巧就把鍋甩給了衛銜雪。
從前被找麻煩的時候,衛銜雪還未換上禮服,就被褚黎手下的人生硬地拖了出去,他不知所以,以為自己是心懷坦蕩,可北川竟然這時候站了出來,求饒似的承認是他拿走了褚黎的青蓮酥。
衛銜雪這才知道,昨日北川拿來的糕點,正是御膳房丟失的青蓮酥。
人證物證具在,衛銜雪無從辯解,可他那時心懷良善,覺得北川也並不知道那糕點是三皇子的,他不過是想讓衛銜雪能吃些好的點心,這才錯拿了旁人的東西。
為了護住北川,他只能認下了偷拿的罪名,他記得他當時跪在褚黎面前,腦子裡慌亂地想起燕國的臉面,宴會在即,倘若褚黎不願放過他,這事捅到了滿朝文武的面前,或是讓永宴帝知道了,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燕國的榮辱與他的身份。
他只能求褚黎放過他,那時的他低伏在褚黎的腳下,被人抽了鞭子,又拿言語羞辱,他至今都記得褚黎當時的話——「燕國不僅覬覦他國城池,屠戮百姓,連他一個質子也敢來偷東西……」
衛銜雪的尊嚴被踐踏到了塵埃里,那時候他維護不了大局,連自己也護不了。
偏偏要發了善心,護一個北川。
衛銜雪如今平靜地走到褚黎面前,他揖手,只給他行了個拜禮,「拜見三殿下。」
褚黎那日是見過衛銜雪的,只是那天他不明不白地就走了,沒能教訓到他,回去想想怎麼都不如意,今日多少帶了些當時的情緒。
可面前的質子和當日有些不大一樣,他挑眼打量,「你是質子?」
衛銜雪又行禮了遍,「衛銜雪拜見三殿下。」
褚黎一挽袖子,不管他的禮,「本殿下丟了東西,御膳房的人說是你手下拿的,你身份卑賤,膽子倒是大得很。」
衛銜雪並未有什麼反應,但他身邊的北川似乎是瞅了他一眼,攥著手就要闔在胸前,他馬上膝蓋跪了下去,「三殿下饒命!」
「北川。」衛銜雪立刻開了口,他語氣生硬,看過去的眉目裡帶著些警告似的,「不得對三殿下無禮。」
北川眼裡的衛銜雪一向軟弱,就算在燕國也沒幾個人聽他的,一時竟然被他唬住,忘了說後面求饒的話。
衛銜雪回頭過來,同褚黎致歉:「北川膽小,並非是想衝撞,還望殿下恕罪。」
褚黎並不把北川當回事,他揮手讓那個御膳房的小太監過來,「御膳房的人說,昨日看到你手下的人鬼鬼祟祟,偷拿了本殿下的糕點,干出這樣的齷齪事,還想讓本殿下恕罪?」
御膳房的太監被叫到跟前,他張了張嘴,想說並未真的看到,又不敢反駁三皇子,只好還低著頭。
衛銜雪目光掃了他一眼,他抬起眼,「三殿下明鑑,絕無此事。」
「沒有?」褚黎猶疑地指了指北川,「他昨日不是去了御膳房?」
北川剛被衛銜雪堵了,這會反應過來,「三殿……」
「殿下。」衛銜雪聲音蓋過去,他又揖了手,「我雖身份卑微,但此事關乎名節,若非真的做了錯事,實在不敢輕易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