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銜雪曾經受的傷不知何許,他淡漠地往傷口處掠過,「世子憐惜。」
江褚寒察覺出那語氣里一絲冷意,他往屋子裡看了看,起身去桌上拿藥與紗布,他走路的時候看到了地上的血跡,沒說什麼,端著藥就回來了。
「自己把手抬著。」江褚寒拿起藥瓶,往衛銜雪那隻手上倒著藥粉,那藥觸著傷口,衛銜雪的手一縮。
「疼嗎?」江褚寒看他的臉。
衛銜雪把下唇咬了下,他沒說話。
江褚寒把藥瓶放下,拿過紗布這才道:「我看你屋子裡的血跡,你這傷可流了不少血。」
衛銜雪還忍著疼,聲音顯得沙了兩分,「我今日流了遍地的血,也還要被世子當成自相殘殺的嫌犯。」
江褚寒手有些沒輕沒重,一纏不小心疼得衛銜雪呼吸亂了一下,他挑了挑眉,「要不我喊個人過來?」
衛銜雪順過氣,等了會兒才搖頭,「怎麼好駁了世子的好意。」
江褚寒這下笑了,「你現在還有點討人喜歡了。」
衛銜雪看那紗布打好了結,要收手回來,「世子笑了,就放了我吧?」
但江褚寒又把他的手握住了,「我今日可是公事公辦。」
他一邊欣賞了自己包紮的成果,漫不經心似的,「你不把話說明白,我怎麼放你?」
衛銜雪知道自己掙不脫,但被他捏得有些不自在,「世子公事公辦,我也不敢憑空從宮裡跑出來。」
「今日過來實在是奉了陛下的旨,陪同我過來的內侍可以作證,我午後才與使臣見過一面,之後就未曾說過話了,換了屋子也是我與使臣兩廂情願的事,唯一可以說道的不過是調走了侍衛……」
衛銜雪面色露出委屈一般,「我不比世子懂得用人之道,長夜瀟瀟,多管了閒事,此事若真要怪在我身上。」
他嘆了口氣,「想來世子都要替我委屈吧?」
江褚寒把身子直起來,「誰把你教得這麼巧舌如簧?」
衛銜雪把一隻手垂下,那鎖鏈就吊著另一隻捏在江褚寒手裡的手腕,「世子若真有興趣,可以去宮裡打聽打聽,我這幾年過得如何。」
「我打聽你作什麼。」江褚寒把他手放開,「你我算什麼了不得的關係。」
衛銜雪揉了揉自己的手,「我隨波逐流,還不是都憑世子說了算。」
江褚寒剛才被藥熏得酒也醒了,他手按在榻邊,「你想跟我?你不恨我了?」
衛銜雪往旁邊挪了坐,鎖鏈聲又響了,他不知是回了哪一句:「不敢。」
江褚寒冷哼了聲,他從那榻上站起來,「明明是只狐狸,裝什麼溫順的兔子。」
他又瞥了衛銜雪一眼,顧自地往門外走,「你自己待著吧。」
江褚寒從屋裡出來,這一夜的雨像是下個不停,絲毫沒有停下的跡象。
鴉青還等在外面,他聽動靜過來,朝江褚寒道:「方才仵作來了,已經去檢查那使臣的屍體了。」
江褚寒聽了沒什麼反應,他望著這大雨,臉上糾結一般,他眉心擰了擰,「你去找把傘過來。」
鴉青不明所以,卻還是應了,他從旁邊門口拾了把傘過來,他提著傘,等江褚寒接下來的意思。
可江褚寒直接將傘自己拿了過去,他又一言不發地轉身下樓,在屋檐落下的雨幕前站了會兒,江褚寒撐開了傘。
「世子……」鴉青在後面喊了聲。
江褚寒沒應,他從樓下放置的燈籠里找了一把,提了燈籠,就顧自一個人走進了大雨里。
大雨嘩嘩地敲打在傘面上,鴉青停在後面,「世子是要……」
他這聲音全淹沒在雨聲里了,江褚寒別的聲音都聽不到,那大雨像劈頭蓋臉地落在他頭頂上,他怕燈籠被雨澆滅了,傾了些傘在身前,那傘幾乎只能蓋到他一個頭。
江褚寒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雨水打濕了他的後背肩頭,那秋日的寒雨帶了些涼意,他整個後背都寒涼一片,但江褚寒低著頭,用那燈籠上方寸的光照著地上的石子路——他在找方才丟的那個鑰匙。
江褚寒忍不住問了自己:他是欠了衛銜雪什麼嗎?
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夢,江褚寒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
周圍的雨聲嘩嘩的下著,那殘存的醉意早被淹了乾淨,江褚寒清醒地記得自己從前做了個夢,夢裡的衛銜雪和現在的他有些不一樣,一個隨波逐流生性軟弱的質子,受了什麼苦都自己挨著,像個誰都能拿捏的軟柿子。
就連江褚寒曾經帶著滿身是傷的他回到京城,他也能柔弱地對他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