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裡的流民圍在蘊星樓門口,破爛衣衫的老弱病殘幾乎跪了一地,一個兩個的這富貴酒樓的護院還能攔上一攔,可人實在太多了,闕東天災不斷,洪水又淹了屋舍,若非活不下去,沒有人千里跋涉地到京城求一碗飯吃。
一眾人跪地懇求,還想讓三殿下賞點飯吃。
可褚黎從樓上見著這場面就嚇瘋了,他躲著人,被人攙著直奔後門,三殿下狼狽地在門檻邊差點被拌著了,馬車在外頭候著,他趕忙就往馬車上爬。
褚黎才剛撂上去一隻腿,接著就聽見後面有人喊,「三殿下——三殿下在這裡——」
不想後門也被人找到了,餓久的流民遇著救命稻草,像是螢蟲一樣聚了上去,「殿下救救我們吧……殿下賞口飯吃……」
哀嚎和懇求在褚黎耳邊變得有些恐懼似的,他爬馬車的動作一頓,差點摔了下去,「別過來,你們別過來!」
還醉著的林彧過去要扶上一把,可他才碰著褚黎的腿,三殿下下意識就是一腳踢了過去,直直衝著林彧的胸口。
林少爺被這一腳幾乎踹懵了,他捂著胸口痛得往地上打滾。
褚黎顧不得他,他抓著前面的馬夫就讓他趕緊離開。
車轍立刻滾動起來,那些流民看到褚黎要走,當即有些瘋了似的追上去,求生的欲望仿佛在這一刻具象化了,竟然還有人扒拉著馬車要爬上去。
褚黎心裡只有流民不好打發的念頭,他看著那麼些烏泱泱的人穿得跟乞丐一樣,仿佛骨子裡的血就厭惡那些髒污的東西,他用手蒙著臉,又開始從馬車裡往外丟東西,生怕那些衣衫襤褸的人爬上他的馬車。
一個茶杯被他抓住,一把就從馬車帘子里扔了出去,那一聲「哐當」正正砸中了什麼,鮮血頓時從一個人的頭上涌了出來,那人立刻從半邊馬車輪子下滾了下去。
「……」後頭的流民沒再追了。
代之的哀嚎聲猶如哭天搶地,這皇城裡的天潢貴胄,原來從來沒有可憐過世間的螻蟻。
一雙冷冷的眼睛還在高樓上看著。
屋裡別的人已經走了,江褚寒走到窗邊和衛銜雪並肩,「我今日不來,你的打算就是這個?」
衛銜雪對江褚寒不藏著眼睛裡的冷意,他只是偏了偏頭,「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處置?」
江褚寒喉間動了動,「我……」
江世子嘆了口氣,他挪步從屋裡出去,從外面喊來個酒樓的夥計,「去給外頭的流民分些吃的,今日用的銀錢,讓人明日去侯府取。」
江褚寒再進屋的時候,衛銜雪還站在那兒,「世子三言兩語就能了結的事,三殿下他不明白?」
江褚寒喉間一澀。
衛銜雪……江褚寒的確是更看不透他了,他望著那個站在窗邊的輪廓,這人實在是生得單薄瘦弱,可他心裡好像隱隱藏著更大的目的和欲望,這事情是連江褚寒這樣的身份也壓不住的。
褚黎要找他的麻煩,衛銜雪回手算是一報還一報,今日這事一出,他褚黎的名聲要毀得一落千丈,可今日這事只是一個皇子的名聲受損嗎?
大梁的百姓若信不過皇城裡的貴人,他們還能信什麼……
江褚寒道:「你生氣了嗎?」
衛銜雪回身忽然笑了,「這話婁少爺今日也問過我。」
他走過席面,滿桌的酒菜還未曾怎麼動過,衛銜雪又自己倒了杯酒,他仰頭喝了,「我今日過來,自罰了三杯酒。」
「他們說我來遲了,可我今日很早就出了門。」衛銜雪把杯子扣下,「因為我半道就被人綁了,我連他們人都沒見過,他們就要把我綁起來羞辱,馬球場那麼大,他們蒙著我的眼睛把我當靶子。」
「若非,若非是婁少爺過來,我還不能親眼見著褚黎被人這樣追過去辱罵。」衛銜雪自席間過來,一直看著江褚寒的眼睛,「所以你覺得我該不該生氣?」
衛銜雪這話竟然說得無比平淡,卻好像是重如千鈞的鉤子一下勾在江褚寒的心上,他竟然隱隱疼了一下,即便他自始至終都知道衛銜雪過得水深火熱。
可這樣一個人,也沒在他面前說過一句真心懇求的話。
衛銜雪從江褚寒身前走過去了,「今日還是多謝世子前來解圍搭救,想來此處還有人事要處理,我便先行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