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一個「來」字尚未說完全,就聽衛銜雪喪氣的話透過雨聲傳過來,「你放我走吧……」
「世子。」衛銜雪幾乎有些決絕地望著他,「你讓我走……寒世子。」
「你喊我什麼?」江褚寒比當年第一回聽衛銜雪喊他「江世子」時還要驚詫,他衣袖裡手指屈著攥了起來,接著冷聲道:「把他帶過來。」
江褚寒話音落下,鴉青也不停頓,提著刀就朝降塵攔了過去,幾招走過,降塵抓著衛銜雪實在難以招架,他才鬆了半點,衛銜雪立刻就被劫過去了。
鼎灰與另外一個暗衛一道將衛銜雪抓住了手臂,衛銜雪頭上的斗笠在拉扯掙扎的時候掉了,大滴的雨水直接朝他臉上拍了過去。
他眼角微涼,一把傘當即遮過來了,那人是侯府的管家秦叔,他佝僂著身子望了衛銜雪和江褚寒一眼,低頭不語。
衛銜雪的動作對著秦叔也霎時停下了。
江褚寒走過來,他語氣生硬地說:「你跑什麼?」
江世子仿佛是當真不明白,方才他說的那幾句話他順過去,的確說得無情無義,可衛銜雪只聽了那幾句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甚至沒回頭來問他一句真假,他連一句解釋都不願意聽嗎?
「我這幾年,對你不好嗎?」江褚寒低著頭,他往日裡笑起來眉梢帶了點瀟灑,可如今不笑了,望過來的目光好像帶了點陰沉,冷冰冰的。
「這幾年」在衛銜雪心頭飛快地飄過去,仿佛是將衛銜雪心裡存的情誼勾出來了,他也曾是感激期許地在江褚寒身下一日日纏綿悱惻,可那一日日的情愛能在泥淖的沼池裡生長出來,就能掩蓋從前的混亂不堪嗎?
衛銜雪閉上眼,「當日有人問我,今生所求為何……我望著深鎖的宮牆回他自在二字,世子覺得呢?」
「我這一生……」衛銜雪身上濕漉漉的,他覺得遍體生寒,他眨著冷眼望向江褚寒,「世子不明白……你只會把我關在侯府的庭院裡。」
衛銜雪的「自在」二字仿佛也往江褚寒的心口上扎了過去,「我不明白……」
江褚寒活到現在都被拘在京城,他去過一次邊境,在廣闊的天地里看了一次父母走過的疆場,但他只在那一次的冬日,將衛銜雪從燕國接了回來。
然後他就用自己求不來的自在,一樣束住了衛銜雪。
「這話你之前沒同我說過。」江褚寒往前走了一步,他伸出手要去摸一下衛銜雪慘白的臉,「從前我說什麼,你都會應。」
衛銜雪對著那隻手整個人都往後一縮。
江褚寒停住了,他盯著人,冷漠地一字一句,「但我走不了……你也別想離開。」
接著他目光往後一挪,就看見了後面的降塵,降塵從前就打不過鴉青,來回幾招還是不敵,被鴉青橫刀扼住了脖頸。
衛銜雪被他那話說得有些愕然,但他跟著江褚寒回過頭,目光里跟著就觸到了冰冷的長刀,前半夜方才嗅過的血腥味瞬間又重新在鼻息邊奔湧起來,江褚寒不近人情的命令猶在耳側,衛銜雪忽然就有些慌了,他被抓著的胳膊掙脫不開,他乾脆整個人往下一沉,衝著遍地泥淖的地上就跪過去了,「你別,你別殺他。」
「他是降塵……」衛銜雪帶著些祈求地仰起頭,他怕此時此刻的江褚寒恨每一個燕國人,著急地有些口不擇言地說:「你放了他,我留下來……」
「我甚至可以去前線祭旗……」
衛銜雪說出口時才嘴裡停下來,他咬著了自己的舌頭,在那點疼痛里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麼。
「你說什麼?」江褚寒的目光頓時垂下來,幾乎有些不可置信,「你覺得我會把你拿到前線祭旗?」
他呼了兩口冰冷的空氣,又重新說了一遍:「衛銜雪,你居然真的覺得我會拿你去前線祭旗?」
再怎麼傷人的話也說出來了,衛銜雪膝蓋下全都濕了,周圍燎燎燃起的火把半點熱意也感覺不出,他乾脆咬著牙道:「我既是質子,今生的歸宿不就是這樣嗎?」
「……」江褚寒張了張口,竟然一霎間沒能說出什麼話來。
衛銜雪卻仰起頭,他一向溫順的臉上冷冷笑了一下,他諷刺地說:「我替燕國來當質子,可起兵之事我今日才得知,燕國尚且不顧惜我的性命,難道我要指望大梁留下我嗎?」
「還是說……我只能指望世子活著,可今日有燕國暗探要來帶我走,世子連一句審問的機會也不留給他們,就全都殺了。」
「都殺了……」衛銜雪心口疼得厲害,他強忍著道:「就算沒有從前,你又把我當什麼呢?」
「江褚寒……」衛銜雪喃喃道:「我要是不聽你的話,你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