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褚寒隨著垂了下眼,不想他驟然一怔,「你……」
那余丞秋的腰上竟然系了一塊玉佩,他抬起袖子才露出來,又很快把衣袖垂下,不過讓江褚寒瞥了一眼,可那瑩潤的小石頭江世子化成為灰都認得——當日被衛銜雪順走又被江褚寒發現,最後還是沒讓江褚寒拿回去的玉佩,竟然掛在余丞秋的身上。
「余太師好成算……」江褚寒咬牙切齒,一瞬間氣惱全湧上了心,他心裡早罵了出去:偷雞摸狗傷人性命的事余丞秋分明會幹得很,還來這裡倒打一耙當眾威脅……
衛銜雪果然落在他的手裡。
江褚寒攥緊了手,若非受他掣肘,這玉佩他當場就要奪回來,他也配掛上這玉佩,髒了情意也髒了東西。
但他這一頓,落在身上的視線都要變了味,江褚寒緩了好幾口氣才冷靜了些,他換而冷聲一笑,「罷了——」
「這同一日兩番罪名加上來,你們有備而來,我就是沒做也是做了。」江褚寒跪在地上渾身冰涼,他朝御前拜了,「陛下,此事今日是說不開了,褚寒平日裡沒落得什麼好名聲,與其爭辯讓人不足為信,不如懇請陛下做主,哪怕三司會審也好,臣絕不畏懼分毫,案子查清之前,褚寒願自請留在府中,配合查案。」
「既是如此……」永宴帝臉色不好,他倚著龍椅,「你就……」
「陛下——」余丞秋頗有些不依不饒似的,「世子此前禁足府中,可是有過擅自離府的先例。」
江褚寒仿佛氣笑,「怎麼,余太師這是想讓本世子走一趟大牢。」
余丞秋抬著袖子,「法理之前,世子如何走不得一趟刑獄?」
「行——」江褚寒往御前磕了個頭,他破罐破摔似的高聲道:「為還清白,褚寒自請入獄,今日百官皆是見證,望陛下准允。」
……
鎮寧世子入京不到六日,就進了刑部大牢。
江褚寒從朝中出來的時候已是天亮,但滿天黑雲如同壓城,他被人押著往台階下走,不過兩步額頭忽然一涼,再仰頭看,烏雲密布之下,如同飄著漫天的塵土。
這一年的第一場雪就下在了當日。
江世子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回當了階下囚,但刑部大牢他去過——不算他審人的時候,他去那裡接過衛銜雪。
從前衛銜雪被人陷害,江褚寒也算推了一把,如今被人拿著衛銜雪的性命威脅,江褚寒自己走進大牢,怎麼都有些山水輪轉的滑稽似的。
刑部大牢冬日裡更是陰鬱,四處的腐朽與血腥經年不散,就算是在棲岩寺過了苦日子的江褚寒也覺得無所適從。
但世子罪名並未坐實,他好歹是個金貴人,刑部從前還要喊他一句「侍郎」,哪怕此刻入獄也並不敢真的怠慢他多少——御前時余丞秋就是拿他與刑部尚有關聯才把他塞進了刑部大牢,可同刑部真有千絲萬縷的人,哪裡是他這個餵不出熟狗的所謂侍郎。
江褚寒撈了個單間,還有足夠厚的被褥,連鐐銬也不敢給他鎖上,這日子仿佛過得並非不順心,可刑部查案拖到明年也不稀罕,江褚寒自從被關進來,他同外界的聯繫就自此斷了。
連他也不知這場雪下了多久。
天色昏昏,晝夜難分。
整間牢房只有上頭一個小窗透出些光來,江褚寒日子過得無趣,躺在那硬板床上數著頭頂的磚塊,仿佛也一道數著愈來愈近的腳步聲。
江世子睨了一眼來人,沒好氣地將目光收了回去,他沒理人,反倒翹起腿晃了幾下,故作悠閒似的。
「看來世子在此日子過得不錯。」余丞秋停在牢門口,他抓著門鎖看了眼,「外頭的情形,你是一點也不關心?」
「太師想來是第一回來大牢吧?」江褚寒故意笑了笑,他大方地說:「我說得如何天花亂墜也不頂用,你要真感興趣,不妨進來坐坐。」
余丞秋冷哼了聲,「好日子過久了,怕世子忘了來時的初衷,老夫今日過來,是來提審你的。」
江褚寒聽到了門上鎖鏈的晃動聲,他「誒——」了聲,「說提審多難聽,我若不招,余太師還想跟我玩兒什麼嚴刑逼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