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章臉上全是詫異,仿佛把他慘澹的臉色渲染得無比的濃墨重彩,他聽著這蟲子的鳴叫聲,一些過往的回憶頓時隨之湧起,如同奔涌的洪水掀過來,霎時就把他沉進了汪洋之中。
他想起了被他塵封多年不肯揭開的過往——差不多十九年前。
當年長公主病重,褚章身為弟弟,他不顧旁人攔阻,只從尹鉦之那裡聽聞了祈族的些許過往,知曉這世間真有麒麟一物,就同他一道前往了燕國。
兩國水火不容早有多時,褚章即便只是個無名的皇子,他只身前往燕國的消息不知為何還是走漏了出去,他才踏上燕國的土地,竟然就遭到了追殺,親自帶兵追殺他的,還是那時燕國的皇子衛懿。
褚章同尹鉦之躲躲閃閃,最終還是被發現了行蹤,燕國那皇子窮追猛打,不想竟和褚章一起墜下了山崖。
好在那崖上藏在雲霧間有個延伸出來的平地,與個山洞連在一起,兩國的皇子掉下來竟然沒死,偏偏巧合地摔進了這個祈族隱居山林的地界。
他們墜崖的時候受了重傷,在山洞裡昏迷了多日,褚章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身邊有個燃起的火堆,他昏迷的時候思緒混亂,清醒的時候反應了會兒,才在耳邊聽到了一個明晰的鈴鐺聲。
那火苗的另一端,懸崖邊上有一棵粗大的歪脖子老樹,竟然有個女子坐在那樹梢上,她腳上未曾穿鞋,腕上繫著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一擺一擺,清脆悅耳的鈴鐺聲不絕於耳。
後來褚章才知道,這個女子是祈族的族女,名為阿鳶。
阿鳶是個未曾出世的女子,像是山林里未曾沾染俗世的清泉,她不通朝政,也不懂人心詭譎,流水一去不回,她也毫不畏懼地奔騰在山林里,來去自由的雀鳥也比不過她的靈動出塵。
無人知道褚章在滿是人心算計的京城裡活得多麼步步為營,這個自由的女子救了他,輕而易舉就能踏進他的心防,還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所說的一切片面之詞。
偏偏那個燕國的皇子衛懿要橫插一腳,同他爭搶著阿鳶的關照——阿鳶這樣的女子大概沒有人會不喜歡,她那張比春花還要明艷的臉湊上來,只要笑一笑,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她說一句停手,即便有什麼深仇大恨,褚章和衛懿也不敢再多加爭吵。
祈族像是住在一個世外桃源,遠離紛爭,還有著許多世間不曾聽聞的珍奇物什,阿鳶隨手抓一隻蟲子,就喊那蟲子叫「子母蟲」。
阿鳶說:「這蟲子看著普通,卻能活幾十年之久,平日裡吃些露水,就只是普通的飛蟲,可是這蟲子會飲血,之所以叫子母蟲,是因為這蟲子能分辨親緣血脈,若是吃了兩個有血緣的人身上流的血,就會發出叫聲,那聲音……」
阿鳶只是想想就起了身雞皮疙瘩,可她還是不管不顧,自顧自地在手上咬了個口子,然後抓著那蟲子去找她家裡的老父。
褚章第一次躲在門外,聽到了那蟲子發出的尖銳刺耳的鳴叫聲。
第95章 :護駕
熟悉的聲音,褚章快二十年沒有聽到了。
他與阿鳶……三言兩語說不清他都做過些什麼,褚章也知道自己負心薄倖,當年衝著尋藥闖進世外桃源,私心占有了那個明媚的女子,可他不可能一直都留在那裡。
他想帶著阿鳶離開,他曾告訴她北國風光,大梁同燕國不一樣,四季如春在大梁雖然難得,可梁國冬日下雪,漫天白雪可堪白頭,大雪簌簌,遍地清白,這幾乎可以讓每一個未曾見過大雪的姑娘心生期待。
但褚章要帶走的不止有一個阿鳶,他此行的目的,是要帶麒麟血回去給長姐治病。
麒麟是祈族聖物,這一族似乎是被上天眷顧,歷來無憂無慮,敬重神靈天命,對世間一切的生靈都平等仁愛,更不容許有人傷害聖物,但褚章沒得選,遠在他鄉的朝廷里,還有一份他一樣拋不開的殊榮與……一條性命。
所以他離開的時候,是阿鳶冒天下之大不韙攔住了那些生養她的族人。
阿鳶擔下了背叛的罪過,從此再也不能回她的家。
後來褚章回朝,曾派人去燕國找過阿鳶,可她已經變成了燕國皇子衛懿後院裡的鳶夫人。
其中的因果,褚章也曾想過,從前那個衛懿討厭得很,可他終究是燕國的皇子,阿鳶當時的處境,能護住她的怕是也只有他了。
後來就是知道阿鳶生了孩子,衛懿登基成了燕國皇帝,那個孩子成了當朝皇子,再往後的事眾所周知……他永宴皇帝甚至不用再去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