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丞秋臉色這才變了,不想一刀橫著過來,若非他身旁的護衛攔住,差點就砍上了余太師的胳膊,形勢變得太快,余丞秋抓著刀還要砍回去,又被護他的幾個侍衛拉住,「太師今夜形勢有變,屬下,屬下護送太師離開!」
「不可能!」余丞秋一臉猙獰,他往回一看,他那不頂用的侄子已經縮成一團,「今夜,今夜怎麼會……」
「太師!」幾個侍衛拉住人,一邊攔著砍過來的刀鋒,這殿裡已經亂成一團了。
大殿的侍衛幾乎反水了一半,這會兒打在一起,余丞秋不知想過了什麼,「回……回府!」
身邊幾個侍衛一聽,趕緊架著人強行開出路來,還有人拉過三皇子褚黎,可三殿下人都在發抖,根本不顧拉扯,只好丟下他退出了大殿。
這混亂的處境裡衛銜雪摔在地上,他傷得太重,這會兒無處可逃,不想忽然間兩隻手分別拉過他的胳膊,衛銜雪兩邊一看,才發現一邊是宮裡的小太監啟禮,一邊是婁元旭婁少爺。
婁少爺這輩子也沒這麼虎過,他一邊罵罵咧咧,「我真是信了他江褚寒的鬼話,今夜他欠本少爺的多了!」
衛銜雪迷迷糊糊有些說不出話,只囫圇說了句「多謝」。
兩人像是要把他拖到一邊,拉扯間衛銜雪疼得幾乎要昏過去,可不想接著一隻手覆上他的肩,兩邊的動作頓時都停住了,接著一隻手挽過他,衛銜雪只模糊地聽見一句:「讓朕來。」
第96章 :憐惜
衛銜雪有些神志不清了,但他撐起眼看過這混亂的大殿,很是嘲諷地勾了下嘴角,只是沒什麼力氣,笑得模糊牽強,神色仿佛是悲傷。
接著一雙手把他摟著抱了起來,衛銜雪靠上了一個肩膀——是一雙他從來沒有倚靠過的臂膀,又疏離又遙遠,冷冰冰的,讓他覺得陌生。
聽到聲音,這條路終於算是走到一半了……從當年先生告訴他身世的時候開始。
最早知道這事情的時候,即便衛銜雪已經嘗過了生死離別,可面對這無稽又可笑的真相,他還是不忿過、傷心過、仇恨過,倘若他並非燕國皇子,那他一輩子的無人待見與百般磋磨,天下人強行加諸在他身上的人命仇恨,這些都算什麼呢?
他母親又算什麼……
衛銜雪這輩子漂泊無依,從前回的燕國不是他的家,如今呢?現在他在的皇宮,還算是他的家嗎?
他不知道。
但這百般的仇恨痛苦,早在那些年一個人身處烏寧殿的時候被他磨乾淨了,天理道義除外,什麼人情俗世,在他嘗過的磨難里根本算不得什麼,所謂情誼,若是放在心裡高高捧起,兩廂情願尚能算作可貴,可一廂情願就是自甘墮落,他不把情誼捧起來,只將其踩在腳下,那他還能用這情誼二字當做兵刃,殺出一條無人可阻的路來。
有一條路是他從前就下了決心要走的。
衛銜雪在滿殿的喧囂里暈過去了——可他耳邊的喧囂好像並沒有遠去。
事到如今,他居然還能夢見蘄州的夢魘。
滿城大火,燒焦了屋舍,也把無數的人命葬送在那一片廢墟里,血腥味和著焦炭的味道湧進他的鼻息,無數的冤魂還會張著血盆大口來索他的性命,衛銜雪喘不過來氣,他只能蜷縮在夢魘的角落裡,用胳膊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仿佛就聽不到看不見這些可怕的冤魂。
可一次次的噩夢他不能一直沉淪下去,衛銜雪鬆開自己死死攥著的軟弱,他試著在角落裡站起來,他緩緩轉身,背向那張著血盆大口的萬人冤魂,他衝著蘄州城的噩夢往後看——一陣清風襲來,滿城荒蕪廢墟,世界都倏然間鴉雀無聲。
沒有人知道,前世的時候,衛銜雪當年離開絳京城,原本天大地大他哪裡都可以去,可他只先去了一個地方,那地方是他的噩夢,是在他夢裡無比可怕的蘄州。
如今兩國重新起兵開戰,但當年燕國戰敗,將蘄州再往南的徽州五縣交給了梁國,如今再起戰亂,是徽州地界先有了兵亂,所以他一路前往蘄州,並未遇到什麼阻攔。
蘄州冬日偶爾下雪,比起燕國都城要冷上許多,衛銜雪一路南下,愈發覺得冬日正寒,呼嘯的北風颳在臉上如同細細刀割,但他的腳步並未停下,直到他看到了破舊荒蕪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