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江褚寒他自己也曾放任手下對他刁難,讓他在那個冬日差點死在入京的路上,還有後來……後來江褚寒拿著羽箭對他逼迫,想從他嘴裡撬出什麼,用他的生死來引出什麼,這樁樁件件的虧欠到底又算什麼呢?
「對不起,阿雪……」江褚寒和他本就同桌,坐得不過隔了半人的距離,江褚寒伸出手,他伸到衛銜雪面前像是想去摸他,卻沒真的下去這個手,只是有些微顫,停在了半空,「我……」
江褚寒想了許久,只換了個別的話說來:「這樣說來,當年救我的母親還是……是你和你的阿娘。」
「不是。」衛銜雪偏過眼,他惋惜地搖了搖頭,「我們……都沒有救下長公主。」
當年長公主的確在尋到麒麟血後解了毒,可她中毒太深,再也不是當年叱吒沙場的褚芸了,幾年後公主香消玉殞,幾乎算是鬱鬱而終。
江褚寒喉中啞然。
「其實世子不必為我惱怒難過。」衛銜雪把手附在江褚寒手背上,抓著他道:「這些事情我剛知道的時候也覺得痛苦難過,好像上天捉弄,讓我活得像是笑話,可事情已經這樣了,我若一味難過,只會讓我阿娘也成為笑話,讓我往後的半生一樣迷惘無措,也讓……我失去更多的東西。」
「我這一生所得的東西不多。」衛銜雪拿著江褚寒那隻手一道去捧他的側臉,隔著他的手背一齊摸了摸江世子那半邊容顏,「你是意外之喜。」
衛銜雪說完,輕輕笑了笑。
江褚寒思緒仿佛這片刻里觸了電,他目光緊緊盯著衛銜雪的眼睛,「什麼喜……喜歡的喜嗎?」
衛銜雪似乎怔了片刻,隨後他微微嘆了口氣,「世子總喜歡爭一兩句的意氣。」
「要再說清楚一些嗎?」
衛銜雪溫聲道:「我若是不情願——魚死網破的事情我也做得出來,我沒哄過誰,也沒跟別人親過抱過,更別說同床共枕情意纏綿,旁人把事情做到世子這個地步,我早該想法子把你千刀萬剮了,如今卻從你那裡聽出『心軟』二字。」
「江褚寒,我今日沒有喝酒」衛銜雪捧著他的臉,「這樣說你還滿意嗎?」
江褚寒深呼了口氣,「像做夢。」
「……」衛銜雪撤回手,「方才的話沒有說完。」
江褚寒覺得自己才像喝了酒,他愛爭一時的意氣,片刻的高低,可江褚寒在如今的阿雪面前自降一等,不敢再說自己如何了解他了,但他如今想起來,衛銜雪一句句說的都是真的——他不情願的事情誰也逼迫不了,他寧願冬日裡跳池子不要命也不會向褚黎低頭,他寧願不要性命逃走也當年不想留在侯府,他……
可他願意一次次被江褚寒親上去抱上去,就連從前那次鮮血淋漓的糾纏,也是他甘願躺在他江褚寒下面的,遑論昨夜他們一道深入沉浮極盡纏綿。
他怎麼還會懷疑衛銜雪的心意呢?
衛銜雪言歸正傳,他輕輕踢了下江褚寒下面的凳子,「我的事不過後話,關於母族我知道得不多,我身上那個印記是母親畫的,說是族人身上都有,平日裡看不出來,大概只有受傷的時候才會出現。」
「所以……世子到底是在哪裡看到的印記?」
這句話說出口,衛銜雪心裡好像驟然跳了一下。
江褚寒再意猶未盡在這往事面前也壓下了所有的歡欣,「是……是當年有人給我母親下毒。」
「旁人都說我母親忽染惡疾,可當初是我親眼看見有人在她茶水裡下毒,有個刺客在我面前殺了人,我看見那人胸口衣襟刺破,露出的印記同你身上那個一樣。」往事在江褚寒面前滾過一遭,他至今記得那個死在房裡的暗衛嘴唇翕動,用分明的嘴型讓他快走,可他沒用,不過和刺客對了一眼,就嚇破膽子暈了過去,等他醒來……一切都遲了。
「所以……」衛銜雪攥著手道:「真的是我族人……」
「我不知道。」江褚寒想起往事也麻木地收起傷心,「當年我同那刺客對過一眼,他那雙眼睛我怕是至今還能記起大概,可他都看見我了,還是任我昏迷,讓我這些年都知道是我沒攔住母親喝下那盞下毒的茶水。」
「殺母之仇。」江褚寒目光微冷,「我這輩子不可能忘記。」
江褚寒又嘆了口氣,「但查不到,這些年過去,除了那次模糊地在你身上看見了,我什麼也沒查到。」
衛銜雪欲言又止,「所以……我,我族……」
「阿雪你放心。」江褚寒鬆了鬆口,「仇怨總有盡頭歸處,此事同你絕無牽扯的可能。」
「……」衛銜雪不知想過了什麼,他張了張口,「其實……」
「殿下——」門外一聲敲門忽然打斷了,降塵拍了拍門,「殿下我能進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