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褚黎從前得罪的人多,如今外頭多的是人上書請旨要治他死罪,可江世子從獄中出去,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上書奏請陛下饒褚黎一命。
又過了許多日,年前褚黎的判決下來,把他貶為庶人,幽禁宗正寺。
塵封的大門重重落下,揚起的灰塵被一場冬雪裡又蓋住了。
餘下關於那日叛亂起的波瀾也一一有了定論,羽林軍的將領那日死在宮門,其他參與的郎將也一併治了罪過,至於羽林軍手下諸多小將,如同當年的虎賁營一般再不得志,從此失了皇城裡挺直腰杆的底氣,虎賁營接過位置,風水輪轉,像是一報還一報的因果。
大公主的恩賞也落下來了,褚苑久不歸京,但此番是勤王的功勞,陛下即便再不看重她,也是要賞的,女子封將自古不多,沒再給她什麼虛名,旁的賞賜倒是不算辱沒,今年還將她留下來,說是許她年節之後再行離京。
京城滿城飄彩,年節將近,還有一道封賞的旨意送進了二殿下的府上,陛下給二皇子賜了封號為「舒」,今後京城裡便是有了一位舒王殿下。
事情塵埃落定,又是一年隆冬年節。
宮宴當日,京城落雪簌簌。
江褚寒踩著厚雪入宮,正是和褚苑同行,二人沒讓小太監引路,一路朝著宴席的方向過去,還未走到大殿,就見外頭冷風裡圍了圈人——好幾個來赴宴的朝臣正圍著褚霽,似是談笑風生的場面。
江世子「嘖」了聲,他嘆氣道:「我也是替阿姐不值,他二殿下,啊不……舒王殿下當日在余丞秋造反的時候像個鵪鶉似的,陛下還真能把這賞賜落到他頭上。」
褚苑看了眼人群里侃侃而談的褚霽,只是微微蹙眉,「褚寒慎言。」
「慎言……阿姐還是太久不回來了。」江褚寒頷起首,他瀟灑地說:「你去滿京城裡打聽打聽——我江褚寒什麼時候謹言慎行過。」
他腳下快了兩步,回頭不在意地說了一句:「我要是太小心了,反倒是要讓人不安心的。」
江褚寒大搖大擺地就沖圍著一道奉承褚霽的人堆走了過去,他「喲」了聲,「這不是舒王殿下嗎?」
「這大雪天的怎的站在殿外,滿天風雪吹久了容易著涼,殿下如今正得聖寵,著涼了可要惹陛下心疼。」江世子往周圍一圈給他讓開路子的大人看過去,「咱們這幾位大人怎的也不知道給陛下分憂?」
周圍幾位大人的臉色一時不好,仿佛是不敢直視,見著江褚寒就通通低下了頭。
江褚寒認了下人,下意識皺了下眉,他隨後給舒王殿下潦草地行了個禮,熟路地說:「殿下近來順心如意,我這個做弟弟的前些日子沒有上門祝賀,但今日見殿下春風得意自然心裡高興,但這幾位嘛……」
他打量著周遭的人,「張大人前些時日上刑部衙門的時候可不是今日看我這幅模樣,還有這位王大人,前些日子城外有狀子遞進京城,被大人偷偷攔下來了,但是不巧,本世子前些時日出城去踏了個青……踏,去散心,正巧碰著點不平之事順手管了,至於……」
「世子……」周圍的大人都一道咳起來,好像是怕他再說出點什麼,眾人揖起手,「殿下,下官方才耽擱,這就先告退了。」
褚霽眯起眼睛不辨情緒,「諸位大人先請。」
江褚寒看著人被他說散了,偏起頭道:「還脾氣這麼好呢,舒王殿下倒是對得起這個名號。」
褚霽眨過眼,他只是輕笑說:「褚寒還是這麼愛玩笑,今日年節勞你關懷,宴會上可要同你多喝幾杯酒。」
「行啊。」江褚寒應承著道:「上回沒同殿下喝上酒怪可惜的,今日我帶著咱們四殿下一同給舒王殿下敬酒。」
褚霽詫異地怔了一下,有些故意似的,「褚寒還不知道嗎?今日衛公子不能來赴宴了。」
「你說什麼?」江褚寒眉頭一擰。
「今日年節的宴會父皇交代我布置,想著褚寒同他交情甚篤,便特意安排了你們同席,昨日就把席位的安置給他送過去了,但今日收到那邊傳信過來告病,說是染了風寒不便來赴宴了。」褚霽拉了衣襟,對著檐上積雪像是觀賞,「近來確實是雪大了些,褚寒也別站著了,快進去吧。」
「……」江褚寒好像忍著什麼,「不勞殿下關懷。」
江世子也望了眼屋檐上還在下著的雪,他停頓這幾步褚霽已經走了,褚苑這才走過來,大公主勸了句道:「你何必跟他爭這些意氣,那些人趨炎附勢是他們的事,褚霽也不能把他們都趕出去。」
江褚寒皺眉胡亂聽了兩句,他跟著褚苑繼續往大殿裡走,「有人唱紅臉就得有人唱白臉,這朝廷里上下一心,誰都不出岔子,大家都過得好,上頭的人會不高興的。」
「不過我只是看他不順眼。」江褚寒走到門口,他忽然拉著個朝他行禮的小太監,「今日衛公子可是告了病不過來赴宴?」
宮裡的太監沒幾個不怕他江褚寒的,那小太監被嚇了一跳,「……是,今日,今日公子染了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