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之外,妖鬼兀自游曳人間,而這裡的貴女與公子們卻還有心情賞雪煮茶,不染一切人間疾苦,而她像是格格不入,卻也分明是這裡的一員。
初時有人邀請她,是為了讓她出醜,多此一舉地想要為凝玉嬈出頭,覺得讓她這個名不正言不順、出身不好的凝家三小姐露出窘態,就會變相讓凝玉嬈開心。
結果參加茶會的時候,凝辛夷的排場和凝玉嬈一樣大,給大家帶的禮一樣厚,她甚至不與其他貴女搶風頭,就那麼毫不在意地坐在被故意安排的角落位置,平靜得像是一幅畫,哪有半分傳言中的跋扈蠻橫與粗俗,讓人一腔惡意都滯在了喉頭。
久而久之,竟也有人替她說話,說她那些聲名從來都是那些上門招惹她的人被反制才傳出來的,這位凝三小姐,雖然驕縱不知好歹了些,但和大家想像中的並不太一樣。
如此一來二去,她在神都,倒也算是交到了一兩個可以說說話的好友。
凝辛夷微微閉眼,收回了看雪的目光。
此刻的神都,想來也有人在賞這一場雪。
可這樣的雪,也會將潛藏在細微之處的許多細節覆蓋,讓天地間變得白茫茫一片,仿佛那些血與罪都是從未出現過的幻覺一場。
雪掩埋了太多蹤跡。
不僅是來殺了謝鄭總管的人,還是凝辛夷和謝晏兮的蹤跡,都被這一場落雪覆蓋到無跡可尋。
尤其那殺手明顯精通於這一道,特意處理了現場,讓巫草尋跡和卜術都失效,至少無法直接了當地卜出一個想要的結果。
「這麼說,這一遍,你也還是無所獲?」凝辛夷垂眸看向謝晏兮指間,那根巫草被靈火灼了一半,向下垂出明顯不太自然的弧度。
這一卦明顯也還是無果。
謝晏兮的神色比平時更凝重一些,他將指間的巫草拎到了眼前,仔細看了片刻:「想來你也知道,巫草的灼燒程度在很多時候,也能說明一些問題。」
凝辛夷其實不太知道。
她十分虛心地看著謝晏兮,等待他的下文。
「無效卦也分很多種無效法。最淺顯的,是可以很明顯地感知出,是不是有人動了手腳,才導致無效。」謝晏兮道:「再細分下去,則是要看這人動的手腳,遮掩的究竟是什麼。」
「蹤跡只是最容易被遮蓋的,想要全方位地避開卦象,必然又會留下避卦的痕跡。」謝晏兮用兩根手指搓了搓那根形態異常的巫草:「比如靈火燒了這草的三分之二,只剩下這麼一點兒,說明他至少在現場做了三種以上的避卦。」
凝辛夷的卜術都算是半自學的,萬萬沒想到,靈火燒的程度還有這種講究。
「避開對行蹤的追蹤。」謝晏兮豎起一根手指,看向凝辛夷:「讓我們來猜猜看,還有什麼?」
窗外風雪交加,落雪幾乎都要有聲。
藏書樓旁的長湖已經結了一層冰,湖畔的花卻還開著。藏書樓的最高一層外貼滿了符籙,這些符籙與樓體上的無數符紋烙印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整體,饒是過去了三年,這裡絕對隱秘的隔音符陣和防窺符陣都還運轉著,正是秘密座談最絕佳的地方。
前一夜,她與謝晏兮並肩立於謝鄭總管窗外屋檐下的陰影之中時,兩人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裡其實都不約而同地捻了巫草。
但兇手在暗,他們在明,在不確定情況之前,兩人在謝鄭總管府邸時,沒有任何更多的交流,只停留到了確定殺手沒有更多的後手,府邸中其他人應是安全了,這才回到謝府。
夜分明還很長,但凝辛夷幾乎沒睡,她一直都在回想謝鄭總管的事情,直到清晨,不等有人來通報扶風郡的這一樁慘案,她便已經匆匆出了門,在此與謝晏兮相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