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的縱深比從外面看起來要大許多。
連排的木質書架有些凌亂地閒置其中,因久無人打理,木質已經粗糙,上面的漆層也已經剝落大半,落滿了灰塵。如今書架已經空空蕩蕩,卻也不難從木架的磨損痕跡看出,這裡曾經放滿了書卷。
地面也是木質的,走在上面,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那樣的吱呀便成了此刻除了呼吸之外唯一的聲響。
「一位富商的夫人,竟然擁有這樣大的一處書房,如此多的藏書。」凝辛夷輕聲道:「實在令人驚嘆。」
「這位姜大夫人,的確不簡單。」謝晏兮的手指在最近的書架上輕輕一擦,旋即抬手看了看自己指腹上的灰塵,才道:「我確實對這裡有所感知,你是怎麼發現的?」
「在說出寧院這兩個字的時候,雖然看似你和我一樣,是從一系列的推論中斷定了最後的地點,但你的眼中沒有絲毫驚訝。」凝辛夷道:「你早就知道所有一切的源頭是在這裡。」
謝晏兮有些讚許地看了她一眼:「不錯,我從群青山臨時趕回來,就是因為感受到了這裡的動靜。」
「阿滿的印記都失去了感知,你卻能知道。」凝辛夷挑眉,道:「不知謝大公子用的又是什麼辦法?」
她這話不無嘲諷,謝晏兮輕輕嘆了口氣,才攤了攤手,道:「雖然我諸事不曉,但總歸還是謝家大公子。謝家三味藥在謝家覆亡後,藥方外流,昔日的秩序崩壞,但也總還有一些東西被握在謝家手裡。」
他邊說,已經再向前半步,將書架上的一塊再普通不過的木板轉動了一個方向。
於是面前的所有書架都向後退去,沒入牆壁之中,顯露出了通往地下的一條路。
那條路由數不清的台階鋪就,陳舊卻一塵不染,顯得與此處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而台階蔓延的前方,竟似在密不透風的黑暗中透出了一片薄緋。
像是血光。
謝晏兮打了個響指,一縷靈火在他指尖點燃,將周遭都照亮。他一邊向下走,一邊道:「王家既然被謝氏所用,謝氏自然有相應的掌控王家的手段,也對王家的所有暗道與密室了如指掌。」
向下的台階越來越窄,有些陡峭的盡頭,是一扇門。
門後還是門。
甬道周而復始,從狹窄變得寬闊,路的兩邊開始有明燈燃燒。燈的樣式從簡單到富麗,門的樣式與做工也逐漸繁複。
就像是在從蜿蜒質樸的石壁走向深處的宮闕。
凝辛夷跟在他身後。
謝晏兮深青色衣擺上那些深重的露意還未散去,又籠上了一層甬道里蔓出來的寒氣。
他步履很穩,指尖的那一縷靈火也很穩,像是永遠都不會被這世間的一切侵擾。
這一刻,凝辛夷竟然奇異地感受到了一種寧靜。
那些藉由三夫人腹中的虛芥影魅帶來的推想,深埋在姜大夫人書房地底堡壘的秘密,王銜月拼死也要拖延的真相……所有這些串聯起來的疑竇還在,那些心底掀起的驚濤駭浪也還在,但至少此刻,至少這一刻,有人在她身前,點燃了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