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兒關心的話語,從他嘴裡出來,就像是在罵人。
和這個徒弟相處了這麼多年,聞真道君早就能做到老神在在地自動過濾其中刺耳的部分,領會他的言下之意:「不瞞你說,瞎得還是有點快。阿淵,天下苦啊。」
又是這句話。
聞真道君都已經做好了謝晏兮和從前一樣面無表情地回敬一句「蒼生和我有什麼關係」的話了,等了會兒,卻竟然什麼都沒等到。
謝晏兮竟然罕見地沉默了。
直到此刻,聞真道君的表情才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他用那雙遲緩的眼睛鎖在謝晏兮身上,倏而笑了一聲:「原來你下山應卦,是見蒼生。」
*
定陶縣衙。
在此處躲了數日的老肖和老齊到底不是傻子,早就從衙役口中得知了近些天來發生的事情。
真相如何,衙役們自然三緘其口,但連趙里正都被平妖監羈押了的這事兒,可瞞不過任何人。
老肖奇道:「這定陶鎮裡到底埋了多大的秘密?搞得我又想知道,又不敢知道。」
老齊的表情有些古怪:「誰知道呢?比起什麼秘密,我更想知道,你我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
老肖長長舒出一口氣,一臉後怕的表情:「說起來,那時監使大人不讓我們出縣衙,竟然真的是庇護你我的安危。還好有你勸我,否則衝撞了監使大人們,若是惹了他們生氣,怕是此刻你我的屍骨上都開始長蟲子了。」
老齊心不在焉道:「你的脾氣是應該收斂點兒,不然真的哪天衝撞了不該惹的人,我想撈你一把都難。」
老肖摸了摸自己的滿面鬍子,這些天來他的虬髯都亂了,整個人顯得落拓不已,他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總覺得老齊有點怪怪的。
只是他這個人素來只喜歡動手,不喜歡動腦子,非要讓他去描述和回憶哪裡怪,他也說不出一二來,只能說是一種直覺。
就比如現在,老齊也怪怪的。
可要他看起來比平時更煩躁一點,倒也很正常,被困在這縣衙里好些天了,他自己也心煩意亂,總不能因為老齊顯得陰晴不定,就覺得他不對勁吧?
老肖暗暗思忖,幾經猶豫,還是覺得兄弟一場,他這人本就心直口快,就算直接想問,想來老齊早知他為人,也不會覺得生氣。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道身影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縣衙門口。
老肖認出來人便是那日在群青山救了他的人,連忙迎了上去,擠出最真誠的笑臉:「監使大人,您可算來了!我知道您平素公務繁忙,只是我兄弟二人在縣衙叨擾這麼多日,也不知再打擾下去……」
謝玄衣哪有心情聽他在這裡客套。
這兩人不過習過武的凡體之人,過去他早就看懂了這兩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卻因為不感興趣而從未過問。
但如今,在得知了這世上竟然還有登仙這樣的東西存在後,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這事兒他本也不太想管,自有滿身的正義感快要溢出來的程祈年和宿綺雲過問。
但凝辛夷既然讓他來,他便走這一趟。
所以謝玄衣滿身不耐,徑直走到了方臉老齊面前:「你。」
方臉老齊一凜,心底無端有了些不詳的預感,他努力壓下去,露出一個小意的笑容:「監使大人,有何指教?」
謝玄衣單刀直入:「可聽說過登仙?」
方臉老齊心神俱顫,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但他努力穩住,露出了一個儘量茫然的笑:「您說什麼?」
只是凡體之人的這種自控,落在謝玄衣眼中,實在是太不夠看。
謝玄衣連逼問的心情都沒有,只靜靜看了老齊片刻,倏而拔劍!
劍光雪亮如雪,在半空曳出一道盈滿殺意的光弧,向著老齊的脖頸而去!
老齊哪能想到如此變故,他本就極其緊繃,殺意鋪天蓋地地襲來時,他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最本能的反應。
——格擋。
他不想死,他要擋住這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