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謝玄衣揣著一個裝了一大把銀票和金花生的木匣子翻牆,得意洋洋地往山最深處走去,心道自己一定要找一顆最不起眼的樹,挖一個最不起眼的坑,讓誰都找不到。等到很久很久以後,說不定才會有路過在這裡歇息的有緣人突然發現這木匣,那場景,真是想想都覺得有趣。
可他走得太久了,走得也太深了,累了在一棵樹下歇息的時候,竟是睡著了。
再醒來,已經天亮了。
他嚇了一跳,把匣子一埋就飛快往家裡跑。他那不問世事雲遊天下的大哥前一日歸了家,若是一大早用早膳的時候他不在,怕是要被說教好一陣子。
來時覺得這路不過一會兒就到,回程時卻覺得竟然比自己想像中還要漫長。他緊趕慢趕,終於翻過山頭,要抬腳下山的時候,在山上向著扶風郡城的方向望了一眼。
然後,他整個人都凝固在了原地。
再後來,再後來便是他踏入死寂一片的謝家大院,在一片驚心動魄的血色中,一邊忍不住地因為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血而嘔吐,一邊跌跌撞撞去找爹,卻發現全家上下竟無活口,連他那號稱已經以一力降妖戡亂的兄長也不例外。
他從懼怕那層疊的血,到面不改色地慢慢在血泊中坐下,任憑那樣的色彩將自己的衣料染紅。
那是他家人們的血。
他怎麼能恐懼家人們的血呢?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在血里坐了多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撿回理智的,他坐在那裡,心想他就在這裡,等著殺了謝家滿門的人回頭,他學藝不精,卻也總有辦法與那人同歸於盡,做個明白鬼。
可他等了很久,到漫天的血都乾涸,卻什麼都沒有等來。
他也想過自戕,可劍都在脖子上了,他的胸膛里卻又涌動著太多的不甘心。
直到他的應聲蟲延遲太多地響起了一道聲音。
「阿滿,跑,別回頭。」
那是他大哥謝晏兮的聲音。
他的聲音冷冽,沒有什麼起伏,分明下一刻就要死去,卻依然沉靜。
謝玄衣過去最討厭他兄長這樣仿佛萬事萬物都不入他眼也不入他心的聲音,覺得他就像一個毫無情緒的假人,肯定是在三清觀修行修得六親寡淡毫無人氣了,等他下次去三清觀,高低要找他師兄的師父多說兩句,若是修行修得沒人味了,還怎麼平妖救世。
但此刻,他聽著簡簡單單的這六個字,卻竟然驀地落下淚來。
那樣的鎮定與平淡,像是所有動盪與惶然之中最輕柔的安慰,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兄長撐著,來讓他活下去。
跑,別回頭。
他被這幾個字驅動,像是一具傀儡一般,從滿是血腥的院落中跑了出去,等到他回過神來,他竟是跑回了最初看到這一切的地方。
然後他慢慢走到了自己埋下木匣的地方,沉默地用手將那個匣子挖了出來。
匣子裡的銀票和金花生,竟然成了他最後的依仗。
他抱著那個木匣子,終於止不住地痛哭出聲。
等到他看著佛國洞天的高僧為家中人祝頌,看凝家家主凝茂宏遣人來此,為家中人收斂入棺木,一路移入白沙堤的祖墳之中,立了碑,等到這些喧囂全都散去,那座墓冢再度回歸最初的寂靜無聲,他才慢慢地踏了進去,然後在列祖列宗面前磕了三個頭。=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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