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酒店有些年頭,家具都舊了,床柱發著油亮的光,地毯也散出淡淡的霉味和洗不乾淨的菸酒味。
莊敘不嬌氣也沒有潔癖,把行李袋放在架子上,拉開拉鏈,簡單去浴室洗澡,換了衣服,便在扶手椅里坐下,打開電腦瀏覽李善情發給他的項目材料。只看幾行字,便感到李善情遮掩不住,也不打算遮掩的聰明。
按照先前看過的李善情簡歷,向前推算,李善情去年一面備考生物奧林匹克賽,一面申請到了濱港大學的高精實驗室做實驗,籌備了這個大獎賽的項目。
實驗設計得成熟高效,即便有趙教授的指導,也能從寥寥數行說明中,看出設計者的聰穎與天資。
莊敘花了一個多小時,看完所有項目內容,看的過程里,他發現自己好像記不起自己十六歲的時候,是否有李善情這樣的天賦,關閉文件後,心中的陰霾倒消解了不少,負面的情緒忽而清零,神智也重新清醒了起來,只是不知道要給李善情什麼評價。
若是李善情為人正常些,莊敘一定會認真地邀約,問李善情學業完成後,有沒有興趣來維原生科工作。但李善情這個人……
想了片刻,莊敘給李善情發了條消息,說:「我看完了。」
新消息提示沒過兩秒便來了:「怎麼樣?」李善情說:「好緊張,像在等最終結果。」
「我沒那麼權威。」莊敘如實告訴他:「在我看來很出色。」
果然,李善情得了便宜就賣乖:「還有別的形容詞嗎?我喜歡長一點的。」
莊敘沒理他,詢問:「我有幾個疑問,你方便解答嗎?」
李善情立刻打電話過來,莊敘無奈地接了。
「什麼問題?」李善情在那頭洋洋得意,像尾巴已經翹上天。
李善情嗓音里的沙啞,在電話里沒有那麼清晰,顯得語氣更幼稚,這樣打電話的時候,性格全然是小朋友,讓莊敘懷疑第一次看見李善情時,他忽然變得銳利的眼神,是自己誤解。
「莊敘,莊敘,」李善情拖拖拉拉叫兩遍他名字,又活躍地提要求,「你來接我吧,請我吃飯,然後我們聊天,你想問什麼都可以問。」
「我不在濱港。」莊敘告訴他。
「那你在哪?」李善情好奇地問。
「在出差。」
「好吧,」李善情嘟噥著,隔了幾秒,又吞吞吐吐地承認,「其實我是胡說的,我也不能出來,我爸媽不允許我出門吃飯。」
按照道理,莊敘不會問,但那天他很流暢地問李善情:「為什麼?」
「我容易過敏,」李善情不太高興地說,「從小到大也沒有在外面吃過幾次飯,在學校里,也要帶瑪麗給我做的飯,不可以在食堂吃。」
「外面的飯也不好吃。」莊敘說實話。比如今晚的炒菜。
話音落下後,李善情靜了兩秒,有一瞬間,莊敘以為他會反駁,不過他開口,說的是:「不要說這個了,莊敘,你想問我什麼?」
莊敘便沒有繼續沒有營養的生活話題,問李善情的項目論文裡未曾提及,但實驗室里卻遇到的問題,同時也告訴他:「納米實驗室正在做這項實驗,如果你申請成功,可能有機會參與其中低保密性的部分。」
李善情來了興趣,和他討論起來。
聊了一會兒,莊敘又發現,只要兩人之間的話題夠嚴肅,李善情那些花里胡哨的聊天技巧總會收斂起來。至少他思考的時候是安靜的。
不過維持不了太久,李善情把想聊的聊完了,又開始漫無邊際地打探消息:「你們的志願者招募到底什麼時候啟動?像我這種身體條件,絕對是非常適合做志願者的,要不然我把我今年的體檢報告發給你吧。你看了就知道了。」
「不用發,我不會看。」莊敘又被他見縫插針推銷自己 ,立刻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