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電話後,顧宴白正打算出門洗漱,他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黎殊正彎腰站在水池旁教小朋友洗漱。
她頭上還有傷口,白皙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不少大大的小小的腫包,甚至還差點喪命在這座小山村。
但她從未抱怨過,對孩子們依舊耐心細緻,甚至還愈加心疼他們。
大雨才剛剛停歇,小院內瀰漫著泥土的氣息,枝葉上的水珠輕輕滑落,發出啪嗒一聲聲響。
顧宴白神色有些恍惚。
半晌,他垂了垂眸,唇角扯起一個自嘲的弧度。
他這樣的人,性格暴戾極端,向來缺乏同情心,恨他的人一個操場都排不下。
他居然敢肖想這樣好的黎殊。
實在是,痴心妄想。
第二天一大早,黎殊就接到了要回到南城的通知。
通知很緊急,說是讓他們當天下午就收拾好行李去機場,學校那邊會有新的老師交接。
離開學校的時候,不少小朋友都依依不捨的來送他們。
有的感情深的還死死抱住黎殊不肯撒手,哭的滿臉都是眼淚。
好不容易安撫好小朋友們的情緒,在人群不起眼的角落,黎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楊曉軍站在拐角處,眼眶紅紅的看著他們,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黎殊走過去,蹲下身輕聲問道:「傷口還疼嗎?」
楊曉軍搖搖頭,眼淚忽地奪眶而出。
「黎老師,對不起。」
「這跟你沒關係。」
黎殊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眼底多了幾分心疼。
「都是因為我們沒有提前了解過情況,你爸爸現在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你只要實話實說,法律會懲罰他的。」
昨天出了那檔子事後,黎殊特地找當地人了解過。
楊曉軍那位父親經常酗酒賭博,小女兒被他送了人,對楊曉軍也是經常使用家庭暴力,偶爾打的他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由於他經常賒錢賴帳,這人在村子裡的名聲早已爛透了。
黎殊忽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
當時她至少還有弟弟和母親的庇佑,楊曉軍什麼都沒有,他只有自己。
楊曉軍揉揉眼睛:「黎老師您別擔心,昨天老師說有個大人物會資助我上學,一直到我大學畢業。」
黎殊點點頭,指尖輕輕拭去他臉頰上的一點泥漬。
「以後如果有人再欺負你一定要告訴老師明白嗎?要懂得照顧好自己。」
寒暄了幾句後,黎殊等人就徹底離開了這座小山村。
其實她還是很喜歡這裡的,這裡的鄰居質樸熱情,比城裡那些大多數漠然的交際關係好上百倍。
這座小山村的生活節奏也很慢,一草一木都沒有因為時代的更迭轉變。
有些像小時候,那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大巴車一路顛簸,黎殊視線始終落在窗外,微微有些出神。
窗外幾位年邁的老人正在田裡收莊稼,沉重的玉米稈摞成了一座座小山,捆綁堆在他們已經佝僂的脊背上。
段梅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一個不到一米六七十多斤的女人,肩膀上要背起比她還要沉重的莊稼。
她很理解段梅為什麼喜歡兒子。
在斷衡陽常年的家暴下,兒子是她反抗的唯一依仗,她總覺得女兒羸弱不堪,不能撐起這個家。
可這麼多年來,願意心疼她,願意為她挑起重擔的,只有黎殊。
就是因為心疼段梅,所以黎殊很小就開始學會照顧弟弟,很小就學會了做飯打掃家務。
就是因為心疼她,她才願意背井離鄉去這麼遠的顧家寄人籬下。
可段梅好像從沒心疼過黎殊,她似乎總覺得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黎殊又怨她又心疼她,各種複雜的情緒糅合在一起,讓她下意識的想要逃避。
即使這麼多年過去,她依舊學不會該怎麼和母親相處。
回到南城後,顧宴白帶著黎殊去三甲醫院進行了全面系統的檢查,確定無誤後,他才放心放她回去。
一周之後,學校即將迎來期末考試,藝術類的課程幾乎被主課老師占了大半,黎殊也因此清閒起來。
早上八點多,她剛來到學校打完卡,就接到了顧宴白的電話。
對面聲音有些沙啞,大概是剛睡醒,還帶著幾分懶散的勁頭。
「你今天有課嗎?」
黎殊看了一眼課表:「沒,怎麼了?」
對面慢條斯理的哦了一聲,語氣慢悠悠的。
「那你來救我一下,我家被水淹了。」
黎殊:「?」
十分鐘後,她匆忙趕到顧宴白家。
剛到走廊,就看見不斷有水漬從他門縫內湧出,裡面還不斷響起劈里啪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