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鶯鶯死死摳住手心軟肉,紅著眼質問著滿臉無所謂的封岐:
「殿下是為了讓妾身乖覺些,好給未來主母騰位置嗎?」
「殿下既然棄我如敝履,那當初為什麼要與我許諾將來,又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讓我生出了那麼多不合時宜的妄念,以至於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深深的吸了口氣,許鶯鶯壓下喉間的哽咽,婉轉如鶯啼的聲音如今卻字字泣血:
「封岐,你真的有把我當做一個人看嗎。」
即使被許鶯鶯當面指責,封岐依舊不為所動的立在原地。
他甚至不願意回頭看她一眼。
許鶯鶯忽然冷靜了下來。
時至今日,計較這些還有什麼用。
一葉扁舟將載著她去往千里之外的平江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有再見那天。
總歸是相識一場。
在封岐身影消失在珠簾後的前一秒,許鶯鶯忽然喚住了他:
「殿下。」
封岐停下了腳步,仍舊沒有回頭。
猶豫的望著封岐的背影,許鶯鶯最終沒有開口。
她沒辦法大度的原諒一個想要傷害她和她孩子的人,也許天各一方永不相見,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就這樣吧。
目送著封岐的身影消失,許鶯鶯怔怔轉身回到床榻上,無念無想的扯起被子一把蓋過頭,在黑暗中闔上眼睛。
屋外,封岐卻沒有立刻離開。
面無表情的望著關緊的房門,封岐垂下頭盯著鞋面上燦金的繡線,眼前卻只有一片模糊的重影。
躡手躡腳的走到發愣的封岐身邊,桐心低聲道:「殿下,娘子同意離開了。」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霎時間鎖定了她。
驟然想起封岐從前發瘋的模樣,桐心眉心一跳險些驚呼出聲,卻在看見一滴淚從濕紅的眼角滑落。
伺候封岐這麼多年,桐心從沒見他哭過。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蒼白的面頰,從消瘦的下頜滑入衣襟,也正是這時桐心才發現短短一段時間,殿下竟然消瘦了這麼多。
衣服空蕩蕩的穿在身上,利刃般鋒銳的青年流著淚,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名劍吹折。
桐心垂眸,不敢再看。
一道嘶啞的聲音壓低著響起。
封岐一字一句的用力說著,仿佛拿著刀要把這些話刻進桐心的心臟:
「照顧好她,照顧好孩子,你的父母兄弟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否則我就將他們千刀萬剮,送去平江府和你的骸骨作伴。」
桐心頭垂的愈發低:「奴婢以性命發誓,只要奴婢還有一口氣,娘子便無憂。」
封岐轉身離開了擷芳院。
接下來一整天,他都沒再過問過許鶯鶯的事情。
最近工匠人手緊缺,各項事宜運轉不暢,封岐下了朝去工部忙到宵禁時分才回府,連飯都顧不上吃又抓緊時間提筆回復各方來信。
等到一切忙完,已是戌時。
皎白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書房,竟然比桌上的燭火更明亮。
封岐坐在椅中望著月光許久才怔然回神,將長林喚進了書房:
「她們......怎麼樣了。」
長林避開封岐迫人的眼神:「許娘子申時帶著桐心順利登船,算算時間大概已經行出了百里,過了豐縣快到泯江了。」
封岐低聲喃喃:「竟是走了這麼遠了。」
長林沉默著等待封岐下一步吩咐。
早在心中勾勒了數百遍從盛京到平江府的路線,封岐只悵然了一瞬便清楚,再有七日左右許鶯鶯便能順利抵達平江府。
平江府早已安排妥當,只差一人。
封岐沉著的目光落在長林身上:「長林,你也去平江府,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回來。」
完全沒有料到封岐會將他派往平江府。
長林大驚失色:「殿下,不可啊!」
封岐身邊不缺伺候的人不假,但能夠信任的侍衛只有長林一人。
當年梅妃蒙受帝恩被選入宮,隆武帝憐她年紀尚幼便破例允許她帶一名侍女采蘋入宮,後來采蘋到了年紀出宮嫁人,又因為家庭不睦再次回到宮中成為封岐乳母。
采蘋在宮外所生的孩子,便是長林。
在梅妃死後采蘋也隨主而逝,臨終前將長林託付給他。
他和長林是真真正正的情同手足。
而長林從來不曾辜負過他。
封岐平靜的望著滿臉急切的長林:「有些事情,我只放心你做。」
梅家在平江府經營百年,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