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中封岐所說的字字句句再次在耳畔響起。
許鶯鶯驚弓之鳥般起身,瞪大了眼望著桐心慌亂道:「我好像聽見了聲音,是不是他追來了!他知道我聽見了是不是!」
桐心大驚:「娘子別動!」
地上全是瓷器碎片,踩上去是要穿透腳掌的!
見許鶯鶯仍要往前走,桐心一把拽住許鶯鶯的手把她按回榻上,死死卡住她肩膀的同時將地上的碎片踢遠。
許鶯鶯根本聽不進去桐心說了什麼。
耳邊封岐的聲音仍未停歇,許鶯鶯在痛苦中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她們去時根本沒有遮蔽行蹤。
只要封岐問一聲守在門口的長林,他就會知道在他們交談的期間,只有許鶯鶯她們去過正院,又和長林說要在書房外等他們說話。
用盡全身力氣掙開桐心的手,許鶯鶯渾身顫抖著蹲下身,絕望的捂住了臉。
滾燙的淚水從指縫中落下,轉瞬打濕了衣襟。
嘶啞殘破的痛哭從許鶯鶯向來婉轉如鶯啼的好嗓子中傳出,聲聲泣血。
桐心小心翼翼的守在許鶯鶯身邊,目光謹慎的落在她的頭頂,像是在考量什麼一般久久沒有說話。
最終,她緩緩拉下了許鶯鶯的手。
少女的面容依舊姣好明艷,只是一雙桃花眼紅的滴血,源源不斷的往外淌著淚水。
桐心艱難的咽了下唾沫:
「娘子,我們走吧。」
「離開京城,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去。」
短短一句話,卻振聾發聵。
許鶯鶯盯著語出驚人的桐心,連眼淚都嚇得暫時止住。
桐心卻不能停下。
承諾了殿下一定會說服許鶯鶯離開京城,桐心死死握著她的手繼續道:
「我弟弟一家即將離京定居平江府,先前來信問我要不要和他們一道回去,如果娘子願意我們可以一起,路上也好有個伴。」
「江南風景秀麗,您會喜歡的。」
許鶯鶯仿佛第一天認識桐心一般恍惚的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開口:
「你可知無詔私逃是什麼罪名。」
大夏雖然治世寬容,但也容不下奴婢私逃,一旦發現就是死罪。
桐心卻搖了搖頭:「娘子有所不知,當年出宮到府上伺候時殿下便將身契還給了我等,並劃了奴籍變做了良家子,是可以稟明殿下返鄉的。」
桐心語調篤定,不似作假。
許鶯鶯卻更加不解:「......那你為何要帶上我。」
她是宗府中記錄在冊的皇子孺人,若是逃跑事敗她被捉回,除了她之外所有參與的人都難逃一死。
桐心斬釘截鐵的答道:「我與弟弟一家關係不好,若不是父母遺願斷不會考慮同行。而娘子有錢,若娘子願意去平江府我可以繼續伺候娘子,即使日子拮据些也在家仰人鼻息來得強。」
許鶯鶯一愣,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
桐心又看了眼許鶯鶯的肚子,頓了頓繼續開口:「而且娘子是個好人。」
好人應當有好報。
桐心當年是梅妃身邊年紀最小的宮女,剛滿十歲的小姑娘,沒人指望她能幫娘娘做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因此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無憂無慮的日子。
雖然嘴上不敢說,但桐心打心眼裡愛重梅妃。
她的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可是這樣好的人卻死在了一個寥落的深秋,連隻言片語都沒來得及留下。
所以就算沒有封岐的命令,桐心也衷心希望許鶯鶯能夠平安順利的生下孩子。
許鶯鶯遲遲沒有說話。
這實在是個太危險的計劃,一旦暴露便是身死。
桐心沒有催促,安靜的等待許鶯鶯做最後的決定。
窗外天氣晴好,蒼翠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清越的雀鳴在樹梢間連綿不絕,勝過楚館秦樓中的絲竹萬千,滿是自然。
這樣美的風景,不過是一方院落罷了。
許鶯鶯將目光緩緩落在書架上。
書架最顯眼的地方滿滿當當放著的都是遊記,從南到北的記敘大夏的萬里河山。
封岐曾經說要帶她和孩子閱盡世間風光。
可他還是食言了。
她的孩子甚至不被親生父親允許來到這個世界上。
許鶯鶯沉靜的垂眼,若有所覺的捂住了肚子。
乖巧了一整天的孩子似乎睡醒了,在肚子裡優哉游哉的翻了個身,而後難得的活躍起來,不老實的動個沒完。
感受著孩子的動靜,許鶯鶯忽地開口問桐心:「什麼時候走。」
「明天傍晚,走水路入江順流而下,約莫五六天便可抵達平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