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岐逕自向角落裡走去。
層層疊疊的輕紗從樑上掛下,擋住了旁人窺視角落的目光。
徐公公自封岐進入寢室前便悄無聲息的推了出去,將這一室寂靜獨自留給封岐一人。
封岐放緩腳步來到紗帳前,猶豫的掀開了一道細縫。
彩羽披身的小鳥似乎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從沉甸甸的巨大金籠中投來一眼,然後煽動雙翅飛到封岐眼前,歡快的開口呼喚道:
「鶯鶯!鶯鶯!」
許久未有人敢提的名字從他的夢中來到了現實,攜著江南的春雨,從時光的深處乜來水汽盈盈的一眼,照亮了終年拉著簾的昏暗寢間。
封岐高大的身形微不可查的僵住,心口泛起稀碎的疼痛。
自三年前許鶯鶯走後,金風便忘記了怎麼說話,開口只會喚「鶯鶯」二字。
不明真相的下人怕不懂事的鸚哥觸及封岐的傷心事,曾經想要把金風帶的遠一點,好歹不至於日日夜夜呆在封岐眼皮子底下,卻被封岐阻止。
有金風提醒是好事。
他不能忘記許鶯鶯和她們的孩子。
桐心雖然在許鶯鶯身邊伺候,但也不方便日日事無巨細的匯報,因此遞給長林的消息總是斷斷續續,導致半個月寄回盛京一封的書信里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
但就是那幾張薄薄的信紙,封岐每每都要翻來覆去的看很多遍,到默記於心為止。
好在苦盡甘來,前朝那些不老實的都被他按了私通大皇子的罪名砍了頭,新換上的都是他的親信,只有一個文氏因為太后的關係暫時動不了。
如今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們了。
徐公公在外敲了敲門:「陛下,平江府有信。」
封岐思緒驟停。
長林寄信時間一向規律,三年來唯一一次破例還是許鶯鶯生產,長林在許宅外轉了一天,收到母子平安消息的第一時間就給他送了信。
上一封信五天前才送到。
能讓長林這麼急切的必然是要事,封岐匆匆放下籠外的輕紗,走出寢室從徐公公手中接過信急急拆開,看了兩行後神色驟變。
郎情妾意,好事將近?
信中直白的寫出了許鶯鶯和應家公子的親近,封岐一早就知道她在應府教書,之前從沒當一回事兒,只當她是生活無聊找些事情做。
他了解許鶯鶯,知道她本身就不是容易心動的人,經歷過他的「背叛」想必更不敢給出一顆真心。
抱著這樣隱秘的歡欣,封岐放心的將他們母子二人留在平江府,只想著等他登基後將人接回盛京,然後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團圓。
可他從未想過許鶯鶯會愛上其他人。
旁人愛上她是很極正常的事情,可她又怎麼能夠愛上旁人?
妒火混著怒意上涌,卻在半程如灰燼飄零,封岐用力握著手中的信紙,忽然感覺一陣無力。
他憑什麼要求許鶯鶯等他?
許鶯鶯離京前他從未給她留下隻言片語,為了保住孩子的命她撐著剛病癒的身體踏上了離鄉的路,連她心心念念父母的靈位都來不及帶走。
他沒辦法阻止許鶯鶯奔向更好
的人。
是他先不要她的。
封岐神色一夕之間落寞下來,盯著信紙頹唐的勾唇。
見他神色不對,徐公公小心翼翼的探問:
「陛下,可是那邊出什麼事兒了?」
作為和封岐合謀送走許鶯鶯的知情人,徐公公將這幾年封岐的牽腸掛肚看在眼裡,一邊幫著他敷衍文氏施壓的同時,一邊替他感到心疼。
皇位哪裡是那麼好得的?
這些年他看著封岐,就像看著一個在懸崖深谷間走鋼索的人,一腳踏空便會落入萬丈深淵,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封岐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將信遞給了徐公公,讓他自己看。
徐公公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第一反應是不信。
但白紙黑字寫的明白,長林這些年又歷練出來了,斷不會那這種要命的事情開玩笑,既然他傳信回來必定就是有十足把握,甚至親眼目睹了此事。
徐公公猶豫的看了半天信,還是沒辦法想像許鶯鶯要另嫁他人。
他對許鶯鶯的印象其實很好,那是個漂亮卻不自傲,性子溫和又心細如髮的姑娘,最重要的是她深得封岐喜愛,又誕下了如今唯一的皇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