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鶯鶯,你是不是沒睡。」
封岐的聲音在夜色中如同驚雷炸響,被褥里的人一動不動,仿佛忽然聾了一般。
但封岐知道她一定沒有睡著。
或許是年少時在宮中睡得地方太過逼仄,後來搬進擷芳院後許鶯鶯睡覺時總不愛關窗,就連正月里窗戶也要留一道縫,不然總覺得炭盆燒的屋子裡很悶。
可現在躺在床上的人整個人悶在被褥里,一點氣口都沒留,常人待一會兒就要喘不過氣的地方,許鶯鶯自打他進門後就沒換過姿勢。
封岐無奈的抿緊了唇,知道她是打定主意裝睡到底了。
既然如此.....
封岐放下燭台,目光在被褥上掃了一圈,伸手抓住被角猛地發力。
在他用力的瞬間一股抵抗的力同時從被子內部傳來,儘管竭盡全力反抗,但許鶯鶯到底抵不過封岐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被子掀飛。
還保持著弓身蜷縮的姿勢,許鶯鶯惡狠狠的抬眼瞪著封岐,卻將自己紅腫的眼睛暴露在燭火下。
封岐嘆氣,「我就知道你沒睡。」
許鶯鶯開口,聲音沙啞:「關你什麼事。」
兩隻眼紅的像兔子一樣還要嘴硬,看許鶯鶯這樣封岐索性把她往床里推了推,自己側身在床沿坐下:「還在擔心澄兒。」
「你難道不擔心?」
許鶯鶯反唇相譏,說完神情便落寞下來。
澄兒還沒找到,她實在沒有和封岐爭論的心思。
若是不擔心就不會在書房坐到半夜三更,封岐找不到安慰許鶯鶯的話,只好坦言相告:「我擔心的要命,所以才想著來看看你。」
許鶯鶯一怔,轉頭望向封岐。
燭火微弱的光恰好照在封岐面上,顯出他面色蒼白的同時也照亮他鳳目中的關切,碎金般的光點縱橫交錯,襯的他雙眼亮如繁星。
許鶯鶯不自然的挪開眼,長睫卻如蝶翼蹁躚:「......看我做什麼,先顧好你自己。」
四周光線昏暗,封岐沒能看清許鶯鶯面上的波動,只能憑藉許鶯鶯的話大致分析她此刻的心情。
似乎比方才好了一點?
封岐勾唇:「等你睡著我就走。」
「那你怕是有的等了。」
許鶯鶯轉了個身背對封岐:「我一閉上眼睛就想到澄兒,一時半會兒根本睡不著。」
唯有她才知道那是多麼恐怖的畫面。
奔騰飛濺的江水吞沒了孩童小小的身子,她的澄兒在水裡掙扎哭喊,一聲聲娘親仿若泣血,但依舊無法阻止身體的步步下墜。
撕心裂肺的哭喊漸漸無聲,波濤洶湧的江面重歸平靜,唯有一隻虎頭鞋掙扎中遺落在淺灘上,彰顯這裡發生過的慘劇。
許鶯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將眼睛睜的更大了些。
即使她不說,封岐也知道那絕不是什麼美好的想像。
起身扯過被子蓋住許鶯鶯顫抖的身子,封岐重新坐了回去,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她的背:「朕是真龍天子,諸惡不侵。放心睡吧,這次不會再做噩夢了。」
背上的手輕巧的不似封岐能做出來的動作,許鶯鶯艱難的扯了扯唇,依言閉上眼。
垂眼安撫著許鶯鶯的情緒,一炷香後,感覺到她的呼吸起伏變得規律,封岐緩緩收手取過將要燃盡的燭燈,躡手躡腳的退出了房間。
關上門的瞬間,封岐眼神銳利的望向不知何時出現的長林:「查明白了?淺灘上那道足印究竟通往何處。」
長林:「陛下,那處淺灘往東走是穹山所在,若是順著痕跡往西則是一處荒山。臣和附近居住的鄉親們打聽過了,那荒山名為碧落山,上面有一處供奉泰山娘子的廟,但時至今日已經廢棄了快三十年,稍微年輕一點的當地人怕是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封岐皺眉:「除了這個之外呢。」
長林搖頭:「沒有了,除了這碧落山以外目前沒有任何線索,那些痕跡也通通指向這座山。」
就是所有痕跡都指向碧落山才奇怪。
線索太過明確,封岐不得不懷疑這是個願者上鉤的圈套。
但這是現有的唯一線索。
封岐憂心忡忡的沉默,事已至此為了澄兒,哪怕明知前方是陷阱他也得跳下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