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靜謐,溫水氤氳,燈影搖曳。
夜色中寒意漸退,唯餘溫暖纏綿。
燕景煥素來作息規律,天剛蒙蒙亮便已起身。
他動作輕緩,未曾驚擾身旁尚在沉睡的沈星晚。
窗外晨霧微涼,他隨意披上墨色長衫,腰間玉帶一束,整個人便從昨夜的隨性慵懶回歸到冷峻端肅的攝政王姿態。
沈星晚並未被他的起身驚擾,直到他出門時,才在半夢半醒間察覺到他的離去。
門扉輕闔,餘下滿室暖融的晨光。
她緩緩睜開眼,眸色仍帶幾分晨起的朦朧,片刻後才徹底清醒過來。
她翻身坐起,披上外衫,指尖輕揉著眉心,腦海中回憶起昨夜信件中的內容。
兵部侍郎陳士廉,這個名字,已然成為刺進她心頭的一枚釘子。
她喚來緋雲,「去探查一下兵部侍郎陳士廉的行蹤。」
緋雲得令,匆忙退去。
還未到晌午,緋雲便迅速歸來,眉眼間很是得意。
「小姐,奴婢查清楚了,那位陳侍郎竟是個戲痴。」
「戲痴?」
沈星晚微微挑眉,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緋雲笑道:「是呢,聽聞他每日下朝後,都會去城東的梨香園聽戲,幾乎是風雨無阻。」
「今兒更是個難得的日子,那梨香園特意花重金請來了蘇州的名角兒巡演,據說那位陳侍郎早早便定好了席位,今日定然會去捧場的。」
沈星晚聞言,指尖輕扣案幾,目光微凝,緩緩道:「梨香園的曲目並非日日更迭,他每日聽戲,不太像是單純的消遣之舉,反倒像是在藉機會晤某些人。」
「小姐的意思是......」
緋雲神色微變,隨即若有所思道,「這梨香園,怕不是個簡單的去處?」
「無論是真是假,既然陳士廉今日必去,那便是個機會。」
沈星晚眸底微光閃動,「他絕不會只是單純去聽戲,說不定是藉此機會與人互通消息。」
「既如此,我們便去一探究竟。」
緋雲立刻點頭:「小姐說得極是!那奴婢這就去梨香園訂席位。」
沈星晚微微頷首,目送她快步離去。
梨香園今日格外熱鬧,大門前的紅燈籠高高掛起,微風拂過,燈籠輕輕搖晃,緋色光影搖曳生輝。
沈星晚一身素雅錦衣,外罩淡紫披帛,絕美眉眼中透著清冷從容,與喧鬧的梨香園格格不入。
緋雲陪伴在她身側,護她緩步走上二樓,舉手投足間盡顯矜貴氣質。
雅間早已備好,窗前的帘子輕輕垂落,既能隱蔽其中窺探樓下情形,又不會輕易被人察覺。
她輕移蓮步入座,抬眸望向戲台,眸光沉靜如水。
一樓最中央的位置,赫然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個身形粗壯的男子,身穿鮮色錦袍,腰綴玉帶,卻因坐姿隨意,顯得十分粗魯不羈。
他一手扶著桌案,一手高舉酒杯,與同座痛飲暢聊,不時豪放大笑,聲音震得周圍雅客紛紛側目。
「這戲怎麼還不開場?」
他不耐煩地拍了拍桌子,滿臉不悅地嚷道,「莫不是那什麼蘇州名角兒,徒有虛名,不敢上場露怯?」
梨香園的老闆早已額頭沁汗,連連躬身賠笑:「大人莫急,名角兒正在後台準備,稍後便開唱。」
「您放心,今日的戲,定不會叫您失望。」
男子哼了一聲,甩了甩衣袖,繼續仰頭灌酒。
鼓聲驟起,戲台上的幕簾緩緩拉開,一出《霸王別姬》正式開演。
鼓點鏗鏘,絲竹聲聲,戲班子裡的樂師各司其職,奏出一曲悲壯綺麗的旋律。
台上的名角兒身姿纖細,妝容精緻,一襲水紅色戲服襯得她肌膚愈發雪白。
她輕輕踱步,眉宇間儘是哀愁,纖指輕抬,紅袖翻飛,一舉一動皆透著虞姬的絕代風華。
那唱腔婉轉悠長,帶著纏綿悱惻的悲愴之意,令台下眾人沉醉其中,不時拍手叫好。
沈星晚執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眸色微深,餘光掠向樓下人群中的陳侍郎。
果然,那位兵部侍郎陳士廉,正痴痴地望著戲台,臉上的浮躁不耐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驚艷。
他雙手緩緩攥緊,看著台上那抹窈窕的倩影,似是連呼吸都慢了半拍。
一曲終了,虞姬緩緩低頭,持劍而舞,最終以一聲哀嘆,倒在了楚霸王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