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就是有些遺憾,沒法用上房間裡的浴缸。
「你知道嗎,我一直想在浴缸里——」
最後兩個字,方瓏是湊在周涯耳邊說的。
周涯後腦勺瞬間麻了一片,呲著牙警告:「病一好就開始皮癢了是吧?」
天知道摸得到、看得到但吃不到的時刻有多難熬。
晚上周涯帶她去老字號酒家「飲夜茶」,一病癒就胃口大開的方瓏連吃三粒蝦餃、兩籠鳳爪、一碟叉燒腸、半鍋咸骨粥。
在省城的最後一天,方瓏終於按照計劃去逛街,金鋪買壽桃,餅鋪買手信,再去「流行前線」給周涯配一身行頭。
人來人往的地下商場,無人認識他們,他們可以光明正大地牽著對方的手,十指緊扣,在眼神對上時接一個吻。
他們在這裡只是最普通不過的愛侶一對。
回程的大巴上,方瓏刷到一則網頁新聞,說廣州年底的亞運會,開閉幕式會在正在建設中的海心沙廣場舉行。
那裡還有已經竣工、但尚未對外開放的中國第一高塔。
方瓏又覺得這次旅行多添了一件遺憾,周涯捏了捏她的指尖,說:「遺憾什麼?明年再來一次就能看到了。」
方瓏倚靠在他肩膀上:「下次帶大姨一起來吧?」
周涯輕笑,應承道:「行。」
回到庵鎮,方瓏先回家,周涯則直接去店裡,等收鋪再回。
馬慧敏似乎依然沒有察覺兩人之間的變化。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眨眼來到三月。
馬玉蓮的忌日就在三月三,周涯提前備好了祭品紙錢。
今年他比較上心,祭拜用的那隻獅頭鵝都是他昨天親自滷的。
麵包車因為拆了後排,能坐人的位置只有副駕駛位。
方瓏和往常一樣,讓馬慧敏坐副駕駛位,自己則搬了張小板凳擱在駕駛座椅背後方,是她的「專屬座位」。
「永安」在鎮郊,中間得走一小段國道。
路面坑窪,塵土飛揚,周涯開得格外慢,儘量避開地上低洼,免得後頭的方瓏被顛得難受。
他順勢說了自己準備買輛新車的事,馬慧敏無異議,反而是方瓏小聲嘟囔了一句:「但是最近你的開銷有點大耶,要不過多段時間再買?」
這小半個月內,周涯給新屋主臥添了個小電視,「資助」她去廣州玩,又在廣州給她買了部新手機,每一樣都挺花錢的。
方瓏數落他花錢大手大腳,他還挺驕傲,說錢就是賺來花的啊,要不夜夜干到天光圖什麼。
周涯從後視鏡里乜了她一眼,方瓏才覺得這句話聽起來確實有些曖昧。
像是老婆在管老公亂花錢。
馬慧敏只是淺淺一笑:「你們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該花就花吧。」
周涯和方瓏在後視鏡里互給一個眼神。
他們已經提前說好,待會兒掃完墓回家,就跟馬慧敏談談兩人的事。
今天天陰,墓園沒什麼人,周涯大步走在前頭,一手拎著祭品,一手拎著鐵桶和元寶蠟燭。
方瓏扶著馬慧敏在後頭慢慢走,因為得上坡,馬慧敏走幾步就得休息一會兒,方瓏也不急,陪她走走停停。
來到墓前時,周涯已經把墓碑擦了一遍,正半蹲在地,拿釘子刮墓碑上的字槽。
方瓏把麵包車上的小板凳也帶過來了,放在一旁讓馬慧敏先坐下休息,自己走到周涯身邊蹲下,問:「我來刮?」
「沒事,快弄完了,你去把漆油和毛筆找出來。」
「好呢。」
方瓏從紅塑膠袋裡翻出紅綠漆油和兩支毛筆。
漆油鐵罐的蓋子壓得很緊,她努力了一會兒還是打不開,指甲太短了。
周涯瞥了一眼:「拿來。」
方瓏遞過去:「蓋得太緊啦。」
話音剛落,周涯已經打開蓋子了,輕而易舉。
「哇,再來一罐。」方瓏笑嘻嘻地把另一罐遞給他。
見她心情不錯,周涯也跟著笑笑,把這罐也開好了。
馬慧敏看著他們靠得很近的背影,若有所思。
字槽填上嶄新油漆,三牲鮮果整齊碼放,線香飄煙,紅燭淌淚。
方瓏今年在墓碑前跪的時間稍微長了點兒,闔眼舉香,在心中跟母親說了不少話。
周涯站在她身後,靜靜注視著。
忽的起了陣風,吹得燭火搖晃,方瓏才起了身。
周涯走上前,不出一聲,只遞了張紙巾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