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趙沉茜才十四歲,遠沒有後來擅忍,她做夢都想將母親從冷宮救出來,就悄悄逃出宮,竟膽大包天地跑去城外鬧妖怪的地方,想找到證據證明母親沒有用媚術爭寵。
是的,她的母親孟氏,堂堂皇后,竟然是因為用施展媚術而被打入冷宮的,一個堪稱恥辱的罪名。
那時的趙沉茜還不明白,宮裡許多事都是先有結果,然後才有過程,皇帝想廢孟氏,趙沉茜就算證明孟氏是被人冤枉的又怎麼樣?
就在妖怪巢穴里,趙沉茜遇到了奉召入京除妖的容沖,並一起被困地底。容沖挺身而出保護她,雖然趙沉茜覺得,要不是容沖攔著她,這不讓做那不讓做,她根本不會驚醒柳樹妖。
等兩人灰頭土臉從地下爬出來時,容沖覺得他們是過命的交情了,趙沉茜卻覺得她實在倒霉透了,遇上這麼一個空有武力沒有腦子的傻小子,害得她沒拿到證據不說,還弄丟了一隻耳環。容沖也覺得不好意思,主動詢問她住哪裡,來日好賠她耳環,趙沉茜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隨便說了個人多的地方。
他慢慢找吧,以後,他們再也不會見了。
誰都沒有想到,冤家的路如此狹窄,兩個月後除夕宮宴上,趙沉茜看到屏風後的人影時,才知道宮裡大動干戈招待的鎮國將軍府小公子,竟然就是她在城外遇到的傻小子。
兩人猝不及防重逢,容沖十分熱情,噼里啪啦抱怨他在城南找了許久都沒找到姓趙的人家,原來她謊報家門,她的真實身份是大公主。容沖對她一見鍾情就此流傳出去,趙沉茜因此背上了勾引妹婿的罵名,直到現在,她水性楊花的事跡里,都有這一條。
之後的事無需贅述,她和容沖訂了婚,又毀了婚。容沖為她做了很多招搖的事,趙沉茜以為他早就忘了,最初說要賠她一副耳鐺。
原來他還記得。在他們成婚前一個月,他在一家店鋪賒下一對紫玉耳鐺。她不知道前兩年他是不是一直在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沒來得及把耳鐺送她,因為再有半個月,容家的滅頂之災就發生了。
趙沉茜看著賒帳單,突然有些好奇,那副耳鐺長什麼模樣,和她丟失的那隻像不像?趙沉茜靜了片刻,問:「既是八年前的帳單,為什麼今日才送來?」
女官回想門房傳來的話,道:「送單子的人說,他們掌柜忙忘了,今年他們要搬新鋪子,大掃除時才從陳年帳冊中找到這張單子。賒帳的數額實在不小,他們自己承擔不起,就冒昧循著地址找來了。」
趙沉茜問:「他人在哪裡?」
「已經回去了。」女官覷著她的臉色,小心翼翼問,「殿下,要將人押來嗎?」
「不用了。」趙沉茜合上帳單,隨手塞到梳妝檯上,淡淡說,「名目沒錯。明日,你按帳面上的數額,送去他們店裡吧。」
既然是送她的,由她付帳,合情合理。
女官吃了一驚,沒根沒據的帳單,殿下竟然真的認了?但這點錢對公主府來說是小錢,長公主願意,女官也沒有多嘴,行禮道:「諾。」
趙沉茜突然累了,伸手撐住眉心,只覺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疲憊。女官見趙沉茜臉色不好,乖覺地退下。
她輕手輕腳關上門,一轉身看到蕭驚鴻,唬了一跳:「蕭虞侯?你怎麼還在?」
蕭驚鴻連蒙帶猜,基本還原了屋裡的對話。見到賒帳單後,趙沉茜的表現很不對勁,蕭驚鴻本能嗅到危機,問:「殿下怎麼了?」
女官哪敢說,含糊道:「殿下累了。」
剛才和他商議事情時還清醒果斷,看了個帳單後突然就累了?蕭驚鴻完全不信,試著打探:「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八年前的帳單,為什麼要送到公主府?」
女官支吾:「我也不知。殿下既然吩咐了,自有她的道理。蕭虞侯,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女官下了逐客令,蕭驚鴻只能不情不願出府。但他留了個心眼,出門後並沒有離開,而是繞了個彎,在女官關門後又回到府邸。
他抬頭望了眼正門上方鐵畫銀鉤的「福慶公主府」匾額,問不遠處擺攤的老人:「你在這裡做生意多久了?」
老人眯著眼,道:「說不清,應當有十來年了吧。」
「那你可知,八年前,這座府邸叫什麼名字?」
「嚯,這你可就問對人了。」老人打起精神,講古道,「八年前,現在那位福慶長公主還沒有得勢,這裡啊,乃是大名鼎鼎的鎮國將軍府。可惜後來容家犯了事,家族一下子敗了,府邸也被朝廷抄家,收歸國庫。後來福慶公主和雲中城少主衛景雲婚事在即,這座府邸修葺後,賜給福慶公主做公主府。沒承想婚沒結成,她白落了套宅子,一直居住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