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立國百年,重文輕武,冗官嚴重,龐大的文官集團尾大不掉,不聽她的指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不是發泄情緒的時候,趙沉茜迅速冷靜下來,專注於結果,思考如何解決問題:「昨夜有人來過嗎?」
獄丞搖頭,這一點倒十分確定:「沒有。一晚上都有獄卒在外面走廊上守夜,沒有人進來過。」
趙沉茜點點頭,並不意外。她最後看了韓守述一眼,道:「韓大人和本宮畢竟相識一場,給韓大人準備後事吧,至少讓他體面地走。」
獄丞應諾,正要讓獄卒過來收屍,趙沉茜身後的人已越過他上前,熟練地將屍體收殮好。
獄丞認出來這些是皇城司的人,識趣地閉嘴,樂得省事。
轉眼,韓守述的屍體覆上白布,安放在擔架上。但趙沉茜並沒有讓人將韓守述的屍身送回韓家,而是命人抬到大理寺正堂,珍而重之地給他上了三炷香。
趙沉茜陣仗搞得這麼大,大理寺卿裝不知道說不過去,沒一會,本該放假的大理寺卿穿著官服來了。他看到趙沉茜,一板一眼行禮,做足了禮數:「下官參見殿下。」
趙沉茜抬手,說:「死者為大,韓大人還躺在這裡,無需講究君臣之別。」
大理寺卿摸不清趙沉茜葫蘆里賣的什麼藥,謹慎稱是:「遵命。殿下仁義,下官慚愧。」
趙沉茜雙手交握腹前,長袖自然下垂,華麗又靜美,她面容含悲,一副平易近人、體恤臣子的樣子,道:「大理寺卿不必多禮。我本是想讓韓大人配合調查,誰知他竟想不開,突然就去了,何至於此?你和韓大人是同鄉,又在同年考中進士,交情匪淺,你先來給他上炷香吧。」
大理寺卿不動聲色,接過侍從遞上來的香,畢恭畢敬拜了三下,插在香爐中,這才開口:「昨日大理寺放假,下官回家侍奉老母,今早才得知,昨晚韓守述突然被押到寺獄,早上莫名其妙被發現死了。這種事發生在大理寺,實在是下官失職,殿下,只是不知,韓守述到底犯了什麼罪?」
上元節朝廷放假七日,這七天內權力機構不運行,但並不代表掌握權力的那群人不做事。趙沉茜趕在上元節假開始後對韓守述發難,就是想打這個時間差,趁大理寺、刑部不能名正言順插手韓守述案,儘快將韓守述的事件定性。
沒想到韓守述突然死在獄裡,完全打亂了趙沉茜的安排。人死前定罪和死後定罪完全是兩碼事,這樣一來,如果趙沉茜繼續給韓守述扣帽子,有屈打成招、暗殺韓守述的嫌疑。
情況雖然糟糕,但不是不能補救,有些時候,妖怪比人更加誠實。
趙沉茜嘆了口氣,輕輕撫上脖頸上的紗布,說:「說來話長,昨夜我去謝家看望翁公,應翁公的話,出門陪姑嫂們在街上觀燈。我們正看得好好的,誰想太學裡突然衝出來一隻狐妖,到處傷人,差點引發百姓踩踏,我不慎被狐妖挾持走,從高樓上推下來,幸虧列祖列宗保佑,我今日才能站在這裡和大人說話,要不然,我只能去找先皇為我主持公道了。」
昨夜狐妖作亂的事鬧那麼大,大理寺卿早有耳聞,但聽下人稟報和聽當事人講述,顯然是兩種感覺。大理寺卿忙行禮,詢問道:「竟然有如此兇險的事,不知殿下可傷著了?」
「還好。」趙沉茜對著大理寺卿莞爾一笑,說,「不過是區區脖頸被劃了幾道,差點割斷血管,從高樓上被推下來,差點摔死,除此之外,沒什麼大礙。」
大理寺卿早就注意到了,趙沉茜脖子上圍著紗布,裡面洇出紅色的不明痕跡。大理寺卿記得昨夜下人明明說趙沉茜沒什麼事,抓住狐妖后她還在街上和人說了好一會話,今天更是一大清早出現在寺獄,精力比他都好。看她眸光湛湛的模樣,怎麼都不像差點被割斷血管。
然而趙沉茜是公主,她都搬出了先皇,大理寺卿還能讓趙沉茜把紗布解開,讓他們來檢查傷口嗎?大理寺卿只能作勢抹了抹眼淚,沉痛道:「臣身為大理寺卿,沒治理好汴京,竟然讓殿下受了這麼重的傷,實在罪該萬死。臣無顏再留在朝堂,向殿下請辭!」
趙沉茜默默看著他,裝,再裝。他們兩人彼此都知道對方在胡說八道,但又不得不配合對方把戲演下去,趙沉茜扶住胸口,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隨著她的動作,紗布上的血跡擴大,像是傷口崩裂,她卻不顧自己傷勢,艱難對大理寺卿說道:「寺卿切不可這麼說,你是國之棟樑,父皇臨終前特意囑咐我要善待爾等老臣,若是你辭官,外人不解大人的苦心,反而要說我容不下老臣,豈不是讓父皇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大理寺卿默了下,懷疑她是故意罵先皇。他隱隱以辭職威脅,趙沉茜就搬出傷勢,她終究是皇家公主,如今又成了受害人,占足了道義。大理寺卿說不過她,試探著詢問趙沉茜到底想怎麼樣:「殿下說的是。殿下這般深明大義,實乃陛下之幸,社稷之幸。不知,那隻作惡的狐妖在何處?」
趙沉茜嘆口氣,道:「她妖法深厚,昨夜皇城司好不容易逮住她,卻被她夜裡跑了。不過像她這種大妖,妖氣十分濃郁,我的傷口上還殘留著她的妖氣,順著羅盤一查便知。」
說著,根本不容大理寺卿反應,趙沉茜立刻道:「來人,拿羅盤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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