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竇初開是她,恨之入骨是她,失而復得也是她。她在水晶棺中沉睡的六年,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棺材邊,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她。無論受了多重的傷,無論戰場形勢多麼嚴峻,只要看到她,他的心就定了。
一個刻入他骨髓中,和他的性命一樣重要的姑娘,任何情況下,他都不可能認不出來的。
茜茜在睡覺,這個發現讓他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茜茜想睡覺就睡嘛,她肯定自有主張。容沖將神識從照雪身上召回,沒有打擾她,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
容沖走後,不出所料,沒過多久錢掌柜的門又被人敲開。錢掌柜正揉著後脖頸,開門看到面無表情的謝徽,愣了愣,才問:「謝相?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謝徽沒有回答,不動聲色掃過他身後。侍衛上前,冷著臉推開錢掌柜:「放肆,見到謝相,還不讓開?」
錢掌柜被壓到一旁,這才反應過來,忙諂媚道:「看我,高興傻了,謝相快裡面請。」
謝徽長袖輕拂,施施然邁入小院。他掃過四周,漫不經心問:「剛才,他來找你問什麼了?」
錢掌柜一臉茫然:「誰?」
謝徽回眸,定定看著他:「錢掌柜不知道?」
錢掌柜更茫然了,想了一會才記起來,不久前他好像看到了容將軍。因為莫名其妙就睡著了,錢掌柜也不確定,他到底看到了真人還是在做夢。
錢掌柜試探著問:「謝大人指的是鎮國將軍?」
謝徽不語,平靜地看著他。侍衛呵斥:「他乃叛國之徒,你叫他鎮國將軍,莫非,你和他是同夥?」
錢掌柜可不敢沾上叛國罪名,忙道:「沒有沒有,小的一心向朝廷,和淮北沒有一點關係,謝相千萬不要誤會。」
「既然沒關係,還不快如實招來。」侍衛呵道,「叛國賊剛才和你說了什麼?」
錢掌柜終於明白了謝徽的來意,他腦門飛快滲出冷汗,拼命回想,容沖和他說了什麼嗎?
好像什麼都沒說。
錢掌柜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回大人,容將軍……什麼都沒說。」
什麼都沒說?謝徽挑眉,似乎笑了笑:「你是說,容沖氣勢洶洶直奔你的住所,進來待了一炷香,又是設禁制又是隔絕神識,什麼都沒問就走了?」
錢掌柜冷汗涔涔,不斷擦汗:「說出來謝大人您可能不信……但,還真是這樣。小的只記得有人敲門,開門發現是容將軍,然後小人就睡著了,再醒來院子裡一個人都沒有,沒多久您就來了。就是這樣……」
謝徽沒什麼表情看著他,錢掌柜在這種目光下仿佛頂著萬鈞之力,就在他支撐不住要跪倒的時候,謝徽收回威壓,淡淡道:「難得你對他這麼忠心,罷了,你不肯說就算了。」
錢掌柜一愣,什麼叫不肯說就算了?容沖真的什麼都沒和他說啊!謝相到底「算了」什麼?
謝徽餘光掃向水晶棺材,看容沖的態度,這個棺材明顯不同尋常。謝徽為官多年,早就學會掩飾自己的真實心緒,他不露聲色,問:「你帶來的一切,都可以拍賣?」
錢掌柜一聽大生意上門,也顧不上擔心剛才的話了,忙不迭道:「是。您在船上見過,小的共帶來十個舞姬,各個貌美如花,有一個格外美,您看上哪個,隨便挑!她們現在在外面練舞,您要先過目嗎?」
謝徽心裡想的哪裡是女子,他關注的是這座棺材,但成事最忌被人看出底線,他沒有表露對棺材的在意,順勢裝作想要舞姬,淡淡說:「不必,等拍賣會再看也不遲。聽說這場拍賣會的器物都是你採購的,臨安很多宮宴官宴,都需要人操辦,若拍賣會辦得好,以後,還有許多宴會等著你。你明白嗎?」
錢掌柜眨眼,瞬間了悟。果然,男人啊,在外人面前表現得對替身不屑一顧,私底下卻來提前預定。錢掌柜自覺猜到了謝徽的想法,諂媚道:「小人明白。小人一直仰慕謝大人這樣治國安邦的能臣,貨物定然先您來挑,然後才輪得到他人。您放心,小人肯定留給您。」
謝徽淡淡掃過錢掌柜,他覺得錢掌柜根本不懂,不過沒關係,反正此人也活不過離島。謝徽懶得和死人白費口舌,他最後掃了棺材一眼,什麼都沒表露,轉身走了。
錢掌柜沉浸在大生意找上門的快樂中,沒注意到牆頭趴著一隻知了,聽了半晌,無聲無息飛走了。
錢掌柜的快樂沒持續多久,殷夫人的人就上門,提醒他拍賣會要開始了。錢掌柜趕緊去叫人,舞女都老老實實在涼亭練舞,唯獨善解人意的趙沉茜和小桐,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