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茜眼前划過那隻垂死的小貓,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長大沒有。如果她長大了,為何還是會不斷害死身邊人,是不是國師給她批的命是對的,她這個人就是命格不祥,刑克親族,禍殆社稷,她只會給靠近她的人不斷帶去禍患?
小野貓如此,母親如此,容家如此,連光珠也是如此。
趙沉茜不能接受一個孩子替她受難,想要站出去一人做事一人當。容沖緊緊抱著她,她推不開,換成用拳頭砸,容沖的臂膀像灌了鐵一樣,依然紋絲不動。趙沉茜怎麼都掙扎不動,最後恨恨咬上他肩膀,用力咬緊牙關。
容沖習武修道,如果他用靈氣抵禦,皮肉攻擊根本無法傷到他分毫。但容沖沒有,默不作聲承受她的遷怒,手臂始終緊緊圈在她背上。
容沖感覺到右肩上的力道放鬆,懷中人停止掙扎,靠在他肩上,身體細微顫動。容沖暗暗嘆了聲,一言未發,只是抬手抱緊她的後腦勺。
容沖手掌看著不顯,但手指修長,覆蓋在她腦後,幾乎罩住了她整個頭顱。他懂她的驕傲,也懂她的無能為力,這種時候沒有去安慰她,僅是靜靜陪著她。
趙沉茜將情緒發泄出來後,終於還是冷靜下來。她力竭靠在容沖肩膀上,一眼就看到他衣服上已經滲出血跡的牙印。
趙沉茜看了一會,低聲問:「疼嗎?」
容沖毫不在意:「不疼。」
趙沉茜抿唇,硬邦邦道:「傷口在右肩上,我是怕你影響使劍。」
容沖輕輕笑了:「我知道。不影響,何況,我左手也會使劍。」
又裝起來了,趙沉茜沒好氣推了他一下,涼涼道:「你還要抱到什麼時候?」
容沖應了聲,若無其事收回手,「不經意」扯到肩膀上的傷口,輕輕嘶了聲。
他的小把戲使得過於明顯,趙沉茜壓根懶得理他,理智重新占領高地,目光清明,語氣慢而堅定:「他們故意全城宣告要燒死蛇妖,很可能在引蛇出洞。現在府衙肯定布滿了埋伏,不能去劫獄,先去殷家。」
一夜不見,殷家完全變了模樣。因白衣人來得及時,殷家的火勢並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但四壁不可避免地熏成焦黑。
容沖對趙沉茜噓了一聲,找准西廂的位置,在牆上畫了張穿牆符,拉著趙沉茜悄無聲息進入殷家。西廂已人去樓空,裡面的家具被翻得一團亂,趙沉茜找了一圈,很遺憾卻又毫不意外地,並未找到光珠的痕跡。
容沖對著她揮手,趙沉茜輕手輕腳走到窗前,挨著他蹲下,從窗戶縫隙看向外院。
正房裡,窗戶大開,殷家三輩人正坐在一處說話。殷婆婆瞧著一片狼藉的宅院,耷拉著臉道:「真是好心救蛇卻被蛇咬了手,當初就該讓她死在外面,省得現在,好端端的家被她禍害成這樣。」
顯然殷婆婆忘了,要是沒有驪珠,他們壓根住不上這樣的宅院,何來禍害?芙蓉神清氣爽,眉目含笑,看起來反倒心情不錯,連恭卑之態都不裝了,說道:「娘,別說喪氣話。我們繼業被知府相中,明日就要去和知府公子一起讀書了,如此造化,定然前途無量啊!說不得你以後的誥命還得我們繼業替你掙,如此好日子,提那對晦氣母女做什麼?繼業的同窗都是各家公子,殷家的未來全系在他身上,可不能被人看輕了。以後,繼業就是殷家長子嫡孫,可沒有什麼嫡母、姐妹。」
殷繼業的讀書資格全是芙蓉運作出來的,殷婆婆可不敢得罪這個兒媳,立刻換上一臉諂媚,巴結道:「我明白。我們殷家書香門第,可不是那種輕浮人家,以後你就是唯一的正妻,驪珠那個妖物哪配和你比?她無媒無聘,連妾都算不上,就是個玩物!」
芙蓉勾唇,聽到殷婆婆罵驪珠是玩物,心情大好。唯有殷書生,看著咄咄逼人,和記憶中柔弱天真的愛妾一點都不一樣的芙蓉,只覺得陌生。他遲疑道:「可是,囡囡畢竟是我的女兒,她才八歲,若被火刑燒死……是不是太殘忍了?」
「殘忍什麼?」芙蓉立即變了副面孔,吊著眼梢罵,「我就知道你捨不得那個賤人。你明知她是妖物,卻縱容她待在我兒身邊,要不是我機敏,看穿了她的身份,你和你娘還要瞞我多久?呵,到底是一夜夫妻百日恩,要不我和知府大人說說,你捨不得那隻蛇妖了,想要留下她生的小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