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沖點頭,完全肯定了趙沉茜的猜測:「沒錯。白玉京每年都會有任務,派弟子去凡間駐守,幫助當地官府除妖守城,維護治安,為期一年,所有人都要輪換。所以我一看到白衣人,就猜到他們的身份了。」
「白玉京的弟子大多和汴京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歷來白玉京的駐紮隊伍還有巡查御史的功效,所以,殷家人提到知府想幫白衣人捉妖,上達天聽謀求升官時,我就確定了白衣人必和白玉京脫不了干係。」趙沉茜抽絲剝繭,說,「這是蛇妖編織的幻境,而我們是人,所以每一條規則,都要反著看。規則說黑衣人、白衣人都是敵人,恰恰他們是玩家可以依靠的幫手。規則說綠衣人可以用來充飢,那就決不能傷害綠衣人。反之,規則說紅衣人會帶玩家離開幻境,說明紅衣人,才是我們真正的敵人。」
「但你分不清紅和綠。」容沖道,「這該如何是好?」
趙沉茜擰眉,暫時沒想出什麼好辦法:「現在我還沒遇到綠衣人和紅衣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用擔心。」容沖從橫樑上跳下來,半蹲在趙沉茜身邊,說,「我們還有宋玟這條線呢。等晚上,我們一起去見他,說不定能從他嘴裡問出線索。」
「不行。」趙沉茜斷然拒絕,她抬眸,定定注視著容沖,說,「你有更重要的任務。」
容沖臉色一怔,已經意識到她要說什麼了:「不可,你沒有武功,我得留下保護你……」
「但保護海市更重要。」趙沉茜說,「雖然幻境改了名字,但在海邊,商貿繁榮,盛產珍珠,有宵禁,結合這些條件,不難猜出海市就是曾經登州治下的棲霞城。三十年前,棲霞爆發瘟疫,整座城的百姓都死了,無一倖免。這樁案子,你還記得嗎?」
容沖嘆氣:「我記得。」
「朝廷實錄中記是因為瘟疫。但什麼瘟疫能轉瞬帶走一城人性命,以致於一個都逃不出來?白玉京負責管理天下妖邪事件,你來告訴我,棲霞城之難,真的是瘟疫嗎?」
容沖知道瞞不過她了,無奈道:「當然不是。當年我父母正好接宗門任務,在登州戍守。端午那天,棲霞城有一隻蛇妖喝了雄黃酒後顯出原形,妖性大發,她化作一條巨蟒,在城中肆虐,撞毀了不少房屋,事情鬧得極大。我父母急忙來捉妖,但他們來時,蛇妖已逃了。全城百姓人心惶惶,他們安撫了城內百姓後,就集結所有人手,趕往城外捉拿妖物。」
趙沉茜眸光微動,容沖的父母竟然正好是當事人?她問:「後來呢,抓到了嗎?」
「沒有。」容沖搖頭,「他們出城後,很快就找到妖氣。他們順著妖氣追,但走了很遠都不見蛇妖蹤跡。我娘覺得中了計,正要返回時,發現棲霞城方向邪氣沖天,等他們趕到,棲霞城已經成了一座空城,城內官民都被奪魂大陣抽走了魂魄,死狀悽慘。奪魂大陣可是最惡毒的邪術,早已失傳多年,如今竟然重新現世。我爹娘不敢大意,立刻上報朝廷和白玉京,白玉京十分重視,之後若干年我爹娘都在追查此陣,但施展陣法的人就像消失了一樣,再沒有現身,連被抽走的十萬凡人魂魄也不見蹤跡。沒想到,那些魂魄,都生活在海市蜃樓里。」
容沖苦笑一聲:「奪魂陣一出,所有人都忙著去查邪術,哪還記得捉拿那隻小小的蛇妖。此事沒能給天下一個交代,我父母耿耿於懷半生。誰能想到,當年那隻蛇妖,就是一切的關鍵。」
此事駭人聽聞,為防動搖民心,所以朝廷實錄里以瘟疫含糊其辭,只有白玉京保留了棲霞慘案真實經過。趙沉茜默然片刻,用力扣住容沖的手,說:「既然遺憾,就去彌補。」
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按照故事軌跡,你父母昨夜才出棲霞城。你現在去追他們,來得及。」
這既是容復夫婦的遺憾,也是容沖的。紹聖十五年,容沖在汴京興高采烈準備婚禮,忽然傳來父母的死訊。他當初偷靈蛇鐲送給趙沉茜時,容復狠狠罵了他一頓,當時所有人都覺得這不過一次尋常的父子口角,誰能知道,那就是他和父母最後一次見面。
趙沉茜望著他,那雙眼睛似乎會說話,波光瀲灩,美不勝收。
去吧。既然遺憾,就去彌補。
第51章 師兄
趙沉茜注意到容沖的眼神, 指尖蜷縮了下,知道她說得太多了。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應該知道容沖的往事。
可是, 她沒有辦法裝不知道。正是因為曾經兩人那樣親密,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容復夫婦的死, 對容沖是多大的衝擊。
世人樂於造神,容沖少年時家世顯赫, 成婚時一夜從雲端墜落,家破人亡,還背負上叛國罪名, 多年後他東山再起,成了淮北以一己之力違逆世界大勢的叛軍首領。如此跌宕起伏的經歷, 宛如話本主角,人們津津樂道於他傳奇一般的天才之路, 但趙沉茜知道, 他的天才之名, 更多出於他的勤奮,並非天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