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而復生,故國非國,權勢浮華一夜成空,如果說趙沉茜什麼最舍不下,一定是這三枚銅錢。
一枚,是趙茂暴斃時遺落在襁褓邊的唯一證據;一枚,是容沐被判通敵的罪證;一枚,是趙沉茜遇襲前一天在床邊發現的預兆。
這三枚紙錢,完全改變了趙沉茜的人生。第一枚讓她背上戕害皇弟的罪名,要不是高太后執意保她,趙沉茜早已「自願出家」去了。第二枚讓她在大婚之前,目睹未婚夫舉家獲罪,她為了救人,不得不用婚姻做交易。第三枚,讓她在犧牲了三段婚姻,好不容易走到權勢巔峰,正待大展拳腳的得意時分,一夜墜落。
她不知她為何能死而復生,但既然她活過來了,就一定要將幕後之人揪出來,將她這些年經受的痛苦,百倍千倍還過去。
趙沉茜看了半晌,小心翼翼將三枚紙錢放回原位,妥帖收好。她又取起錢袋,這回就沒什麼可看了,她翻來覆去數了幾遍,都只有寥寥幾枚銅錢。
和狐妖那一戰耗空了趙沉茜所有寶物,而她素來不喜歡繁雜裝飾,導致她現在兩手空空,要不然她隨便一件首飾,就可保接下來錢財無憂。
不過,福慶長公主的飾物是宮中特供,每一樣都登記在冊,如果出現在山陽城當鋪,難保不會引來有心人注意,暴露她的行蹤。沒東西可當,也是好事,只要最重要的東西沒丟就好。
趙沉茜隨手將錢袋扔回地上,她趴在桶沿,幽幽嘆了口氣。
當攝政長公主時,天天為了錢和戶部勾心鬥角,沒想到成了普通人,還要為錢發愁。她原本不想貿然出手在蓬萊島找到的海珠,這一行水很深,她初來乍到,不清深淺,突然去賣這麼罕見的珍寶,絕非好事。
但她如今已不是公主,無人可用,無勢可借,即便有生錢的法子也不對她開放。數來數去,還是賣珍珠最可靠了。
當然了,現在還有一個更要緊的問題,她從蓬萊島帶來的衣物變成海草了,一會她要怎麼出去?
趙沉茜將芥子囊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容沖送的黑斗篷,勉強有蔽體的效果。當下也沒有更好的選擇,趙沉茜只能擦乾身體,裹上斗篷,交待店小二等天亮後,為她採辦一身舒適的衣物。
趙沉茜出水時,霧氣氤氳,遮蔽了光線,也一併遮蔽了聽覺。她並沒有注意到,頭頂一片瓦片悄悄放回原位,房頂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
門神符生效,這一夜風平浪靜。趙沉茜睡眠本就不好,換了地方後越發眠淺,天才蒙蒙亮,她就醒了。
小桐躺在裡面,面朝著床架,呼吸聲淺薄,幾乎聽不到聲音。趙沉茜在床上躺了會,她將床帳上的花紋都數了一遍,實在睡不著,只能起身。
門窗上隱隱有光芒流溢,門神符原封不動,看來昨夜並沒有不長眼的宵小冒犯。趙沉茜微微放心,隨後就犯了難。
在屋內她可以勉強圍著斗篷,但要如何出門?或許這家客棧的店小二非常敬業,已準備好了衣物?
趙沉茜不抱什麼希望拉開一條門縫,沒想到當真看到外面放著一套衣物。趙沉茜驚訝,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勾進來。
她在屏風後更衣,對這家客棧的店小二十分滿意。雖然他的審美差了些,但看東西的眼光不錯,材質柔軟,大小合身,還方便行動。看在他這麼早就送來衣物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挑的東西丑了。
小桐朦朦朧朧間,看到一位素衣仙女在她夢中走動,對方青絲如瀑,色若冰雪,神仙玉骨,聘婷秀雅。小桐用力揉了揉眼睛,發現她不是做夢,趙沉茜穿著和夢中仙子一樣的衣服,坐在桌前喝茶。
小桐迷迷糊糊坐起來,問:「沉茜,你這麼早就醒了?這身衣服真好看,哪裡來的?」
趙沉茜心裡糾正,並不是這身衣服好看,而是她穿得好看。趙沉茜放下茶盞,說:「店小二送來的。你醒了就洗漱吧,該去洗衣服了。」
小桐不知道怎麼告訴趙沉茜,洗衣服不是上朝,時辰不需要卡得這麼死。她有氣無力抱著木盆,一路打著哈欠走向河邊。
山陽城依河而建,這個時辰射陽河邊已經有許多人在洗衣。女人們坐在石頭上,一邊用木槌捶打衣服,一邊閒聊。這是她們一天中難得的自由時光,聊的話題天南海北,葷素不忌,水面上處處飄蕩著女人們的笑聲,和朝陽、水波一起,織成一層薄薄的霧。趙沉茜和小桐來到河邊後,這陣霧立馬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