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沉茜已打開花廳的門,衛景雲立刻恢復溫文爾雅的世家公子形象,擦肩而過時,他附在容沖耳邊,微不可聞說:「何況,你現在打得過我嗎?」
作為江湖另一大修仙勢力的少主,衛景雲有很長一段時間,一直生活在容沖的陰影下。尤其容沖和他同歲,所有人都喜歡拿他們兩人比較,容沖生在萬物競發的四月,衛景雲生在蕭條肅殺的十月末;容沖活潑鬧騰,才六歲就敢偷父親的佩劍,八歲他跑去逗白玉京關押的惡妖,無師自通放出劍氣,十歲放話要當天下第一,十二歲挑戰執劍長老,破了自家的兩儀劍,十五歲自創劍法,驚動天下,一戰成名。
相對應的,衛景雲卻是一個文弱、安靜,甚至有些無趣的孩子。他出生時,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卻聽到郎中說他先天體弱,需要用藥小心調養。直到十歲,衛景雲都養在深宅里,一日離不得藥,自然談不上習武。
在同齡另一個天才的襯托下,他顯得過於沒有男子氣概。衛景雲現在都能回憶起父親興致勃勃誇讚容沖,一回頭看到他,無聲黯淡下去的眼神。
一個多病多災的小孩,並不是像奶娘說的那樣,長大了就好了。衛景雲長大後,依然是內斂而安靜的,他喜歡一個人翻書、習字,而不是舞刀弄槍。雖然衛景雲也並沒有辜負雲中城少主的身份,他因常年喝藥,久病成醫,自學了醫術,後面又以書入道,成了江湖上少見的醫修和書修,江湖人見了他,都會贊一聲少年奇才,然而,他始終沒有成為父親期望中一個兒子該有的樣子。
像容沖那樣的兒子。生機勃勃,不服管束,快意恩仇,仗劍天涯。
從小和這個名字綁在一起,衛景雲實在很難對容沖有好感,但在他十五歲這年,他第一次見到容沖真人,起因是容沖聽說雲中城少主可以揮墨成劍,心生好奇,特意孤身打上雲中城,要和衛景雲對戰。
哪怕被踢館,父親看向容沖的眼神中依然是欣賞的。衛景雲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煩躁,第一次迫切地想打敗一個人,想在眾人面前狠狠挫容沖的神氣。
然而,連這麼簡單的願望衛景雲都沒有做到,因為打到一半,皇宮發來了聖旨,皇帝指名道姓要見容沖。容沖當即拋下戰局,奔向汴京,自作主張換了他們的比試內容。
衛景雲實在很討厭這樣想一出是一出,蓬勃熱烈,恣意的像火一樣的人。明明是這麼不遵守規則秩序的人,衛景雲卻無法真的討厭他。
或許就像容沖說的,天底下沒有人會在接觸他後還不喜歡他,父親是這樣,趙沉茜也是這樣。
衛景雲最終還是去了汴京,奔赴容沖的賭局。可是,他卻來晚一步,容沖先一步遇到她。一步先,步步先,先一步相遇,先一步被長輩介紹,先一步和趙沉茜訂婚。
自然,也先他一步,被趙沉茜退婚。這是這麼多年,衛景雲唯一覺得舒爽的地方了。
但現在,攻守易形了。容家倒了,而衛景雲執掌雲中城,無須聽從任何人的命令;容沖無錢無勢,朝不保夕,衛景雲卻什麼都不缺。就連從小到大他唯一不如容沖的地方——武功,都發生了逆轉。
衛景雲的經脈在趙沉茜的幫助下重塑,突破桎梏,再也不需要擔心身體承受不住功法,而容沖呢,功力卻毫無長進,甚至後退了。
早在蓬萊島的時候衛景雲就看出來了,容沖武功大不如前。當然,他的劍意還算有些長進,但內力弱了許多。放在以前,容沖根本不需要用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方式突破衛景雲的困字訣,僅靠內力就足以暴力破陣,但前幾天島上,容沖甚至需要強行拔高功力。
衛景雲心裡奚落地想,該不是容沖這些年沉迷酒色,掏空了身體吧?要不然還能幹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虛。
容沖瞳孔驟縮,抬眸,冷冰冰盯著衛景雲的背影,這回是真的生了殺意。衛景雲感受到背後的鋒芒,絲毫不放在心上,從容走向趙沉茜:「娘子這花園修建得甚是美麗,我已沒什麼能挑剔的,簽租契吧。」
衛景雲根本不怕容沖偷襲,大不了打一場,真動起手來,說不好誰輸誰贏。反正他剛來,被揭穿身份損失得也不多,就看容沖舍不捨得嘍。
容沖還真不捨得。他好不容易才得到趙沉茜的信任,可以親手教她法術,憑什麼被衛景雲攪和黃?反正大家都頂著別人的身份,都是從零開始,誰都不比誰占優勢,那就看看,誰更得趙沉茜喜歡吧。
容沖堅信,他不使那些狐媚手段,堂堂正正行事,也絕對勝過衛景雲千倍百倍!
趙沉茜第二份租契輕輕鬆鬆簽好,她收好文書,回頭看到這兩個男人氣氛詭異,問:「蘇道長似乎有話和王公子說?」
容沖回以冷笑,不著聲色將趙沉茜拉到自己身邊:「我和他有什麼話可說?天色晚了,再不回去小桐該擔心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