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景雲只是出於天才間的惺惺相惜友情提醒一句,他見容沖毫無收手之意,聳聳肩,不再勸了。容沖抬起手,正要落下,背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等等。」趙沉茜走過來,不動聲色拉住容沖的手臂,說,「容郎君,我也有些話要問,可否容我先審?」
容沖怔住,這才想起她也在,塞滿了仇恨的頭腦像被劈成兩半,一半叫囂著不要放過任何仇人,他們不擇手段,他為什麼要守江湖道義?他要將天底下最殘忍的刑罰一一施展一遍!而另一半腦子卻在告訴他,她也在這裡,不要讓她看到這麼不堪的一面。
嗡嗡聲中,一雙手握在他的手指上,輕柔溫暖,她微微使力,那隻手就像不聽使喚一般,隨著她放下。趙沉茜暗暗鬆了口氣,轉身,寒潭般的眸子清凌凌倒影著樹妖的醜態,問:「這節柳木,是你身上的嗎?」
樹妖看到木頭有些意外,過了一會才意識到趙沉茜是誰,冷笑道:「原來是大公主殿下。月黑風高,大公主不在宮裡守清閨,怎麼和兩個男人混在一起!」
容沖眯眼,立即想教訓它,卻被趙沉茜按住。樹妖再狡猾,和人比起來還是差遠了,這種程度的辱罵根本不配激起趙沉茜的情緒波動,她冷靜道:「所以,你確實知道這件事。我母親與元宓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這樣做?」
樹妖嗤笑,不屑於回答。趙沉茜也不惱,繼續心平氣和問:「莫非,你們也像那些宮人一樣,因為皇帝不喜歡我母親,便主動為上解憂?如此諂媚,元宓竟也有臉做那副世外高人之態,亦不過是一條趨炎附勢的狗。 」
樹妖聽到趙沉茜貶低國師,徹底憤怒,要暴起殺趙沉茜,被容沖用劍牢牢釘回地上。它已經化成木頭的手扒著劍,猙獰道:「一介凡人,膽敢對主人不敬!你們趙家蠢笨無能,身無靈力,有什麼資格稱皇稱帝?呸,你們連給我主人提鞋都不配!」
趙沉茜心裡暗暗嘆息,太沉不住氣了,哪怕樹老成妖,神通廣大,也還是低估了凡人的奸詐,它難道看不出趙沉茜在故意激怒它嗎?它越憤怒,趙沉茜能試探出的消息就越多。
現在,至少她能肯定,國師在玉溪村草菅人命,試驗長生之術,昭孝帝並不知情。樹妖的態度就是元宓的態度,樹妖都對皇帝這麼輕視,何況元宓,這樣的人是不會幫皇帝煉長生術的。
那他為什麼執著於長生呢?或許她可以換一個思路,不止活人可以長生,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也需要長生。
趙沉茜緊緊盯著樹妖的眼睛,問:「元宓想復活誰,他的父母,手足,師兄弟,還是愛人?」
趙沉茜說得很慢,通過樹妖的反應判斷答案。柳樹妖聽到這個問題就知不好,但它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聽到最後一個詞,它瞳孔緊縮,幾乎同時,一陣紅光從樹妖身上亮起,柳妖狠狠抽搐了一下,身體飛快乾枯,眨眼碎成一堆朽木。
趙沉茜心道果然,它像殷驪珠一樣,被元宓下了禁言咒。看來元宓很在乎這個人,無論多麼重用的手下,只要敢泄露這件事情,哪怕只是想一想都會死。
容沖看著地上那堆枯木,知道這回它是徹底死了,比搜魂術死得還徹底。多麼諷刺啊,它的主人動手,遠比他動手狠多了。
容沖回想自己剛才的狀態,只覺得像入魔。幸好有她在,父母身體力行教給他的準則,不該為這樣一群卑鄙之輩破例。
衛景雲越聽越意外,什麼秘密,竟然需要禁言咒來約束?衛景雲問:「這是怎麼回事?」
「別想了。」容沖拉起趙沉茜,毫不猶豫往外飛,「樹妖已死,這個地穴要塌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個地巢本就是靠樹根撐起來的空層,一旦樹妖死了,地面失去支撐,會立刻塌陷。幸虧容沖最引以為豪的除了劍術就是輕功,他帶著她,險險在玉溪村坍塌前離開。
地下藏污納垢,地面上卻有極其皎潔的月光。容沖在山林間將她放下,趙沉茜一碰到實地,立刻去看自己衣裙。
天啊,她現在的樣子比十四歲那次還糟糕。她回頭,發現容沖竟還一動不動盯著她,越發難堪,氣洶洶道:「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容沖笑了,說:「當然是你好看。」
趙沉茜噎住,覺得容沖一定是存心氣她。她扭過身不理他,自己往山下走去,少年的腳步聲徐徐跟上,在月光拉長的影子裡,兩人仿佛並肩而行。
趙沉茜不想被人看到這麼狼狽的一面,故意趕他走:「沒聽到我是公主嗎,還敢跟著我?」
少年一聲輕笑:「那我越發要跟緊了,畢竟,我爹從小就想讓我當駙馬。」
「不要臉。」趙沉茜冷聲道,「才第一次見面,你就如此狂浪,誰要招你當駙馬。」
「這就是我爹教我的第二件事了,遇到喜歡的姑娘,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她。」
「若她不喜歡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