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臉色鐵青,景福宮裡靜得壓抑,后妃們各個垂著頭,大氣不敢喘。凝滯中,還是高太后最先打破沉默,問:「容三郎,你的意思是,前國師元宓,乃是北梁派來的臥底?」
「不止。」容沖說,「靈氣不會騙人,要是我猜得沒錯,他就是北梁皇族之一。顛覆燕朝江山這麼大的事,上京不可能交給一個外人。」
朱太妃在一半的時候就聽不懂了,國師是奸細,鄭女史受北梁人指使?不可能啊,鄭女史一直待在她身邊伺候,怎麼會和北梁人有瓜葛?
朱太妃急得汗都下來了,忙不迭道:「這不可能,鄭女史一介宮女,這麼多年連後宮都沒出過,怎麼可能和北梁人有關?這些年她在我宮裡老實本分,安分守己,見過什麼人、去過什麼地方都清清楚楚,她要是北梁細作,莫非我也是嗎?」
看朱氏氣急的樣子,確實不像害趙茂的主使,但出入寶慈宮的,可不止有朱太妃啊。皇帝臉已經陰沉得能滴下水來,冷聲道:「去搜寶慈宮。罪人元宓和一個宮女如何來往,中間肯定有人為他們牽線搭橋。」
朱太妃聽到皇帝竟然讓人搜她的宮殿,簡直不可置信,但皇帝臉色陰鷙,完全不給生母留情面。段公公親自領人去了,搜查需要時間,皇帝和高太后坐在上首,一言不發,宮妃侍從們也像被縫了嘴一樣,垂頭肅立,朱太妃坐在鴉雀無聲中,簡直如坐針氈。
朱太妃愣了許久,才從周圍人的表情中意識到,皇帝在懷疑憲王。朱太妃知道長子心思重,猜忌強,往日他只對外人心狠手辣,朱太妃覺得無所謂,但今日,他竟然懷疑到自己的親弟弟頭上?
這怎麼可能!
可惜事與願違,段公公回來,帶來了朱太妃最不願意相信的證據:「官家,奴婢在寶慈宮後配殿鄭女史的房間裡,找到了這些。」
宮人接過,分別遞給皇帝和高太后。趙沉茜站在高太后身旁,順勢瞟到了一部分。
這是一沓鄭女史和憲王的書信,裡面的內容肉麻又露骨,更別說旁邊還有一塊憲王的玉佩。
這兩人有私情,毋庸置疑。
鄭女史一個深宮女子,接觸不到外界,但若有憲王從中牽線,可就未必了。
鄭女史寧死都不願意暴露情郎,用情可真深。皇帝拿著這些污言穢語,才看到一半就氣得無法聚焦,用力將東西摔在地上:「大逆不道!憲王呢,將他押進來!」
玉佩墜地,霎間砸成碎片,濺了一地。朱太妃仿佛被玉碎聲嚇了一跳,渾身失去力氣,軟綿綿滑在地上:「不可能……官家,他可是你親弟弟,你不能這麼對他!」
大殿裡只能聽到朱太妃的哭鬧聲,她越哭皇帝臉色就越難看,太監們不敢耽擱,趕緊去憲王府捉人。
但等大內太監回來,卻帶來一個更令人意外的消息。憲王今日原本在城外打獵,聽到鄭女史刺殺皇子事發,嚇得丟下侍從跑了。等太監找到他,發現他失足落下山崖,人馬俱亡。
朱太妃聽到這個消息,哀嚎一聲,當場暈倒。景福宮一陣人仰馬翻,好不容易將朱太妃安頓好,搜查憲王府的人也回來了,說道:「憲王妃和郡王們說他們不知憲王外面的事,也不知憲王和鄭女史有首尾。奴婢去搜了憲王的書房,在夾層里發現了這個。」
段公公呈上去,皇帝接過,一目十行掃完,氣得胸脯起伏。他重重將信拍在桌上,怒道:「將憲王府所有男丁關入大牢,褫奪封號,擇日處斬!」
朱太妃剛醒來就聽到皇帝的話,呼天搶地道:「皇帝,你還有沒有人性,他是你的親弟弟!他年紀輕輕,死得不明不白,你竟然還要對他的子嗣趕盡殺絕?趙修啊,你可還記得,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肉,你就是這麼報答親娘的?」
今天一連發生這麼多事,皇帝早已不堪承受,朱太妃竟還當著後宮所有人的面揭他的短!皇帝氣急,拿起桌上皺巴巴的信件,用力摔在地上:「你除了生下朕,還做過什麼?你處處偏心趙儀,這些年給他要了多少好處,朕都忍了,現在他勾結北梁人,元宓說可助他當太子,他竟鬼迷心竅,要害死朕的皇子。這個蠢貨,他看不出他被北梁人利用了嗎?他連元宓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通敵叛國,當凌遲處死,朕還給他留一具全屍,已經是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對他額外開恩了。」
朱太妃哭倒在門檻上,道:「書信不過一封死物,怎麼就能證明他通敵叛國?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他或許有些小貪心,但絕不敢做大奸大惡之事啊。」
皇帝聽到哪怕這種時候,朱太妃還是一昧替趙儀說話,心寒無比。孩子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呵,恐怕只有趙儀,是她的心頭肉吧。
養母視他為眼中釘,生母更愛養在身邊的兒子,他爹不親娘不愛,這麼多年唯有劉氏陪著他,而他連給她妻子的名分都做不到。皇帝做成他這樣,真是可悲啊。
朱太妃心疼趙儀的子嗣,為何不想想今日他的兒子也險些被奸人害死?皇帝看著事不關己高冷喝茶的高太后,哭天喊地毫無儀態的朱太妃,被嚇得哭個不停的趙茂,紅著眼睛哄兒子的劉婕妤,以及站在另一邊,那個他一點都看不上眼卻成了他妻子的孟氏,邪門得像毒蛇一樣的大女兒,和功高震主已成大患的所謂女婿,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捂著心口,眼前一陣陣發黑,劉婕妤最先發現他的異常,尖叫著衝過來:「官家,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