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真的回頭……能不能再看看他?
趙沉茜愣住,看了他半晌,沒忍住笑了:「誰和你說,我要去臨安?」
容沖瞪大眼睛,一臉澄澈而愚蠢:「啊?」
趙沉茜嘆息,明白他誤會了,無奈道:「我沒同意過遷都。我的京城,從始至終,只有汴京。」
第96章 鑒心
容沖怔了一會, 猛地反應過來,雙眼瞬間爆發出光亮:「你不去臨安啊?」
他的聲音控制不住變得飛揚,臉上表情活泛起來, 連話也變多了:「為什麼呀?那謝徽來這裡做什麼,他和你說了什麼?」
趙沉茜淡淡瞥了他一眼,說:「你怎麼知道今夜他來找我了?」
容沖瞬間啞巴, 知道不能再聊這個話題了,不要得意忘形。既然她不和謝徽走, 容衝心思浮動,暗戳戳問:「你為什麼想去汴梁?」
為什麼是汴梁呢?趙沉茜其實也沒完全想好,只是從政的本能告訴她, 去權力最集中的地方,才有更多可能。站著太累了, 趙沉茜拉開圓凳坐下,說:「也沒有為什麼, 山陽城已經不安全了, 汴京更大, 或許大隱隱於市也是條不錯的路。」
容沖一改剛才的體面,主動湊過來坐在她身邊, 說:「可是現在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你甦醒了,汴京的北梁人那麼多, 只要他們有心找,根本藏不住。我明白你的考量,汴京不能長久淪於外族人之手,但在此之前得先保證你的安全。你的新政沒有錯,你的能力更是毋庸置疑,但崇寧變法失敗, 根源就在於你沒有自己的勢力。」
「我有。」觸及趙沉茜痛處,她有些不高興,說,「我招攬奇人異士,擴充皇城司,控制禁軍,哪裡沒有勢力?」
「遠遠不夠。」容沖目光湛湛,說,「術士收錢辦事,根本不堪一擊,皇城司和禁軍承平日久,裡面儘是貴族子弟,外表看著光鮮亮麗,但早已失去了戰鬥力。你需要的,是一支令行禁止、身經百戰,只忠誠於你的軍隊。」
趙沉茜抿唇,靜靜注視著他。容沖在她清澈強勢的目光中咳了一聲,終於圖窮匕見:「你覺得,海州怎麼樣?」
果然,他的心思還是這麼好猜,趙沉茜沉默。容沖見她沒有拒絕,一口氣莽到底,說:「海州有兵有糧,經這一役後,短時間應該不會再起戰事,保證你的安全沒有問題。海州參軍的都是當地百姓,城內有他們的老人親小,打仗對他們而言既是守城又是守家,男人們不在時,鄰里會相互照應,治安和環境都比山陽城好多了。海州地理位置也好,南北交界,水路發達,能同時遏制北梁和臨安,如果你想要東山再起,海州遠比汴京合適。」
趙沉茜輕輕嘆了口氣,她當然知道海州合適,但是,這是容沖耗費多年積累起來的軍隊,他究竟清不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趙沉茜看著他,隱晦說:「我原是前朝公主,在民間聲名狼藉,你迎我進城,恐怕會連累你的名聲。」
這話容沖聽不得,鄭重神色說道:「茜茜,不要被那群偽君子牽著走,他們侵占民田,你推行新政觸動了他們的利益,所以他們勾結在一起反對你,還要假借百姓的名義,說你禍國殃民。可是,那並不是百姓真正的心聲。他們或許有人被輿論蒙蔽,人云亦云,但只要他們看到你的為人,一定會真心擁護你。黎民的眼睛遠比史書明亮,他們不會冤枉為國為民的義士。」
他眼神誠摯,燦若星辰,趙沉茜突然覺得難以承受,倉皇調轉了視線。
他總是毫不保留地讚美她、支持她、鼓勵她,在他眼裡,趙沉茜永遠是那個最好的人。她何德何能?
趙沉茜暗暗平復情緒,等平靜下來後,才說:「可是,一山不容二主,海州是你和蘇昭蜚一力經營起來的,如今最困難的時期已過,我去橫插一腳,恐怕不妥。」
容沖失笑,拖著圓凳挪到另外一邊,看著她的眼睛說:「不瞞你說,早就有人勸過我自立為王,我不答應,並不是因為時機不到,而是我從未想過。我們容家本就是閒雲野鶴,當年曾祖父為了蒼生,毅然放棄修行,下山赴國難,僥倖得太祖信任,封容家為鎮國大將軍,世代守護江湖。太祖給了容家如此多殊榮,容家人沒有一刻敢忘太祖和曾祖的遺志——恢復燕雲,海晏河清。我的祖父,父母,兄長,還有我,都一直在為這一天效命,無論過去還是將來。如果有哪一天,天下太平了,我就找一個山頭,繼續過閒雲野鶴的日子,才懶得受那些規矩束縛。蘇昭蜚比我還不耐煩繁文縟節,要不是我實在管不過來,他才不想待在軍營呢。他天天罵我,要不是因為幫我,他的老情人怎麼會和他鬧掰。」
趙沉茜沒忍住被逗笑,笑過之後,卻有些微妙。
容沖也察覺到了,暗暗摩挲手指,忽然轉了語氣,撒嬌道:「我是真的沒辦法了,海州軍里大多是窮苦百姓出身,種地打仗不在話下,但算帳、管理等文官的事,沒人會幹。蘇昭蜚這貨這輩子都沒存下來過錢,他管城內商貿……唉,越管越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