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趙儀冷笑,「不過一個得位不正的小偷,你怕他作甚?」
「憲王。」趙伋尷尬,飛快掃了眼左右,示意侍從都退下。絲竹悠揚婉轉,琵琶欲語還休,舞姬們的腰軟若楊柳,蓋過了說話聲。趙伋壓低聲音,道:「他畢竟是行了過繼禮、祭了天的先帝太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憲王當心禍從口出。」
趙儀下巴高抬,眼睛乜斜,頗為不屑:「皇兄只有三女一子,唯一的皇子才半歲就死了,他是哪門子太子?我和皇兄一母同胞,手足同心,論起親疏來,我可比他名正言順多了。」
說起這個,趙儀至今咬牙切齒。皇位原本是他的囊中之物,母妃支持他,劉婉容也識趣地轉了風向,勸說昭孝帝將皇位傳給他。昭孝帝沒拒絕,那便是默認了,偏偏半路殺出個趙沉茜,硬是扶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旁支,過繼給孟氏,聯合朝臣稱父死子繼才是自古大統。可惜那時昭孝帝已經說不出話了,被趙沉茜鑽了空子,簽了傳位詔書。
趙儀和皇位失之交臂,如今還要受趙苻臉色,別提多晦氣了。趙伋看著趙儀倨傲驕橫的臉,說:「臨安如今也越來越亂了,昨夜我本在作畫,突然外面又是喊又是跑,吵得人心慌。我讓下人出去打聽,才知孟太后被賊人劫持,逆黨在京城作亂,禁軍封了城門,說無論什麼身份,有什麼急事,都不得出城。我的青山圖只需最後一筆汁綠,正好缺一味朱磦,畫鋪說了今日送來,可惜城門一封,上貨遙遙無期,我畫了月余的青山圖,算是毀了。」
臨安雖無宵禁,但夜晚依然要關城門,很多商人農戶一大早就等在城門外,等著進城做生意。宮裡一紙詔令,城門說封就封了,不曉得有多少人要吃不上飯。
城裡用度少了誰都不會少了憲王府,趙儀倒不擔心這個,他奇道:「孟太后被人劫走了?她一個寡婦,既無顯赫的娘家,又無能繼位的子嗣,常年在宮外吃齋念佛,徒吊著一條命罷了,誰會劫持她?」
趙伋意味深長笑了笑,若有所指道:「她雖未誕下有用的兒子,但女兒呢?」
趙儀擰眉,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說趙沉茜?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趙伋指了指皇宮:「若她真的死了,那位何故如臨大敵,容沖又為何以身涉險,來臨安救她的生母。」
趙儀越發聽不懂了:「容沖?他在臨安?」
「是啊。」趙伋道,「戴淮掘地三尺搜查的逆黨,就是他啊。」
趙儀看著面前的人,忽然覺得陌生。以前趙儀一直看不上這個二兄,胸無大志,唯唯諾諾,只知道遊山玩水,尋仙問道,對朝政一問三不知。真是有什么娘就有什麼兒子,韋氏和朱氏一樣是替高太后生孩子的孕母,朱氏尚且能博得憲文帝幾分愧疚憐愛,韋氏倒好,對自己的處境毫無怨言,不爭不搶,窩囊極了。
趙伋和韋氏這對母子都是一樣的無能,何時起,趙伋的消息這麼靈通了?
趙儀上下打量趙伋,疑竇問:「你怎麼知道的?」
趙伋仿佛沒意識到趙儀在懷疑他,抱怨道:「容沖那一劍聲勢浩大,讓人想不知道都難。可惜了我的青山圖,我為了畫出青綠山水、渾然天成之感,一口氣畫到深夜,先是被容沖鬧出的動靜嚇了一跳,失了靈感,後來又被封城阻礙,失了顏料。唉,這麼一耽擱,便是過幾日送來汁綠,也無法畫出汀渚綿延、水天相接的嫩綠了。」
趙伋一句話嘆了好幾次氣,看得出十分扼腕。趙儀的心慢慢放回肚子裡,一個只知舞文弄墨的呆子,想必這些消息全是聽下人傳的,他能懂什麼?
趙儀暗暗眯眼,如果孟太后真的被人劫走了,趙苻倒難得做了件好事。他的生母朱氏等了一輩子,前面有高太后壓著,後面又有孟太后占了後宮主位,她明明生下了皇帝,卻從未被正式冊封過。孟氏是趙苻名義上的母親,誰都廢不得,但如果孟氏丟了或死了,那太后之位不就空出來了?
不,不是太后,朱氏乃他和昭孝帝的生母,應當受封太皇太后。皇兄沒給母妃爭來的體面,他來爭!
等母妃成了太皇太后,把持後宮,進一步立他當皇帝,不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趙苻一個既無血統又無能力的小子,憑什麼和他爭?
至於趙沉茜,趙儀完全不放在心上。一個女人能成什麼事,先前她能頤指氣使,把控朝堂,全憑她是先帝的女兒。現在她流落民間,沒了公主身份,誰還會聽她的話?
趙儀一心想著自己當皇帝後的宏圖霸業,沒有注意到,輕歌曼舞、帷幔飄飄之下,一道影子正詭異地朝他爬來。
第112章 後盾
趙儀屈膝半倚在美人榻上, 手中轉著酒杯,若有所思。趙伋看著亭子中心的歌舞,撫掌稱好。帷幔拂動, 投在地上像一層霧,涼亭外花木疏影被磨得朦朦朧朧,美如畫卷。
忽然, 薄影中伸出一雙利爪,爬過地面, 爬上美人榻,朝趙儀後脖頸抓去。眼看影子的指甲即將掐入趙儀血管,身後突然傳來喊聲:「小心!」
亭中人都被嚇了一跳, 趙儀回頭,驚訝地發現自己身後有一條詭異的影子, 張牙舞爪,奇形怪狀, 像一棵不協調拉長的樹。趙儀再抬眼一看, 瞬間驚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