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士兵護送著,將一個人帶到容沖身側。此人面色蒼白,神情頹敗,消瘦了許多,但胳膊腿俱全,並沒有什麼外傷。容沖朗聲道:「你們可知,此為何人?」
無人接話,軍容肅靜。容沖繼續說道:「他是偽齊皇帝劉豫。劉麟大逆不道,父親尚在就篡位自立,人人得而伐之。海州將士聽令。」
城樓下傳來震山撼海的應聲,有剛強的男兒聲,也有纖細但堅韌的女子聲音。士兵們抬著臉,各個堅定剛毅,戰意澎湃。
容沖拔劍,高聲喝道:「隨我出征,討伐竊國逆賊劉麟,弔民伐罪,復我河山,不滅劉齊誓不還!」
地面傳來轟隆隆的嘶吼,宛如巨龍甦醒,聲震霄漢:「復我河山,不滅劉齊誓不還!」
第122章 北國
冷月碾霜, 雨打殘荷,一聲急過一聲。文人喜愛水鄉靈秀,但朱太妃在汴梁生活了一輩子, 始終適應不了這種陰冷。
朱太妃讓侍女將炭火撥得更旺一些,說:「今年臨安格外冷,連下了半個月的雨, 陰得人骨頭縫疼。宮中有銀骨炭還如此,梵天寺建在山上, 恐怕更苦寒。」
殿裡都是自己人,憲王趙儀也不掩飾,直白道:「那位知道自己的位置坐不了多久了, 行事簡直不管不顧起來。我讓他立母妃為太皇太后,他說天時不好, 不能冊封,轉頭卻和臣子商議, 要立生母楚王妃為太后。臣子不過駁了句劉氏是獻愍太子生母, 要立也該立劉氏為皇太后, 那位就記恨起來,將劉婉容遷到了梵天寺, 美名其曰為先帝祈福。呵,他算什麼東西, 居然想混淆太廟,滑天下之大稽。」
朱太妃想起深宮裡這些女人,唏噓不已:「先帝在世時,劉婉容多麼風光,先帝一死,她到處賠笑臉, 現在都要受一個旁支子弟的氣,懿康、懿寧想求見一面都不行。你哥哥最是寵愛她們母女,要是他看到,不知道得多心疼。」
趙儀最是憐香惜玉,道:「要不我讓前朝施壓,逼趙苻將劉婉容接回來?現在元宓是北梁探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市井都在說趙苻識人不清,貪生怕死,被人一嚇唬就棄城逃跑,將汴梁拱手讓人。這關頭傳出去他苛待先帝婉容,他不敢擔這罵名的。」
朱太妃嘴上唏噓,但提到求情時卻毫不猶豫搖頭:「她肚子不爭氣,只生下兩個女兒,你卻是有兒子的。你要成大事,別為她冒險,牽扯到你身上就不好了。」
「不算冒險。」趙儀也就是說說,沒打算真做,但當著生母的面,他還是要顯擺自己的能耐,「趙苻如今自顧不暇,海州的檄文都傳到江南來了,落款明明白白寫著京東西路兼淮東路安撫使趙沉茜。京東西路和淮東路已割讓北梁多年,哪有什麼安撫使?現在外面都傳遍了,趙沉茜死而復生,乃天命之相,趙苻是趙沉茜親手扶立的,趙沉茜活著回來了,他能不怕?」
朱太妃已到暮年,最忌諱鬼神,厭惡道:「我早就覺得她邪性,被她那雙眼睛看著,都瘮得慌。好好的公主不當,反倒去做臣子,非要顯擺自己不一樣。當初她摻和奪嫡,現在又去江北和一群男人造反,她一個婦道人家,到底想做什麼!」
「自然是想做皇后了。」趙儀想到北方的局勢,又酸又恨,「公主終究要嫁出去,哪如當皇后?幫著外人造自家的反,果然是禍國命格,難怪皇兄不喜歡她。」
朱太妃出生低微但生下了兩個皇子,恨高太后這類官宦淑女,更恨膽敢造反的賤民。她冷著臉罵道:「不過一群泥腿子,能成什麼事?」
趙儀也不願意信,偏偏戰報做不得假:「探子說,容衝起兵後,多地響應,連攻數城。劉豫在容沖手中,劉麟不敢應戰,連連退敗,已退入汴京固守。」
朱太妃這輩子不通文墨,不懂朝政,但多年來也聽過朝廷打仗總是千難萬險,為何容沖那個逆賊打仗就如此輕鬆呢?朱太妃問:「真的假的?莫非,還真能讓他打下汴京不成?」
趙儀同樣搖頭:「聽說容沖已命大軍駐紮應天府,和開封府對壘相持。恐怕等開了春,汴梁有一場大戰吶。」
朱太妃聽呆了:「那要怎麼辦?」
「有北梁人呢。」趙儀這種時候竟然慶幸北梁兵強馬壯,絕不會輕易被人奪去了東京,「劉麟失了應天府,北梁人已然震怒,接下來定然重兵增援汴梁。說起來劉麟會敗全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誰能料到劉豫居然沒死,而在海州手中!趙沉茜也太沉得住氣了,被劉麟圍困那麼多天,硬是一聲不吭,要是劉麟知道父親還活著,豈能不救?現在可好,他本是為父報仇,哀兵必勝,海州一拿出劉豫,他成了謀權篡位,底下人心一下子亂了,連戰連敗。他丟了那麼多城,北梁人恐怕不會放過他,他的日子不好過嘍。」
朱太妃聽不懂,但並不妨礙她為自己兒子自豪:「我兒連千里之外的事情都知道,真厲害,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
朱太妃一語道破趙儀心思,趙儀得意非凡,假模假樣謙虛:「小事而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