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是。」
錢夫人又端起茶杯,她的手一滑,茶水在水杯里晃蕩,倏地溢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出糗了,把茶杯放下,又看向窈窈,心中既有擔心,又有怒火——她該不會嘲笑自己吧?
但看窈窈垂著眼眸,盯著自己身前的地板,神色不動,儼然什麼也沒瞧見的樣子。
錢夫人頓時安心了。
沒多久,郭夫人帶著兒媳、女兒與孫輩七八人,她們進了屋,齊聲行禮問安:「夫人、少夫人。」
錢夫人趕緊免了禮節:「起吧。」
被錢夫人晾了好幾日,郭夫人今日總算見到人,態度熱絡又真誠,叫孫輩一個個來給錢夫人、窈窈磕頭。
兩個五六歲的孩子,跪下行禮,錢夫人頷首請起。
堂上一時安靜下來,干坐著也尷尬,郭夫人看向窈窈。
郭夫人和盧夫人是閨中舊友,依稀能從窈窈眉宇間,瞧見盧夫人年輕時候的樣子,只是青出於藍,面前女孩雪膚花貌,上黨郡內,從未有這般好的顏色。
郭夫人同錢夫人誇讚:「昨日我見少夫人姿儀,驚為天人,正可與將軍比肩。」
窈窈淺笑,帶著幾分新婦的羞意,恰到好處。
恭維話說完,郭夫人又問窈窈:「令堂如今可好?」
窈窈:「母親一切都好,她也與我提過姨母,叫我來并州,伺候婆母之餘,須得拜會姨母。」
郭夫人點點頭,說起舊事,窈窈回應得不緊不慢,輕柔好聽的語調,叫人春風拂面般,分外舒適。
幾個兒媳的注意力,都被窈窈吸引,她們偶爾點到錢夫人,話題也十分合適。
錢夫人狠狠鬆一口氣,以前她但凡和世家主母見面,就算沒有鬧得雞飛狗跳,也難掩僵硬,只有這次,其樂融融,盡歡而散。
……
郭夫人辭別後,錢夫人心情甚好。
她看著窈窈,窈窈安靜垂眸飲茶,她的安靜不是死氣,而是如溫水熨帖,不知怎麼,就順眼了幾分。
錢夫人再想起早上李繕說的事,她猜窈窈不清楚,清清嗓子,便說:「明日,你夫君就要押送胡虜北上,前往雁門郡。」
「你也一同去吧。」
第9章 不開竅的
窈窈睜大眼眸,瞳中掠過一抹訝然。
大婚有三日休沐,李繕這麼快北上,著實沒有將新婚這事放在心上,她心頭一絲意外,卻也不算太意外。
真正令她驚訝的是,錢夫人會主動講這件事,甚至提出讓她和李繕一起北上,果真如盧夫人所說,她的婆母乍一看難相處,卻不是最難相處的。
錢夫人卻誤會了窈窈的驚訝,她突然發覺,世家女又如何,李繕不喜她,便連一絲蹤跡都不提。
她自己在洛陽五年,即便各種不如意,李望卻從不負她,身在前線,也常寫信回洛陽,捎東西送她。
有個事旁人不曉得,九年前江南大旱,三州群起叛亂,朝廷徵兵苛刻,按戶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到處是抓兵的。
李家加上祖父是三個男丁,同村有被抓了的,把李家供了出去。
當時錢夫人生了場大病,李望衣不解帶照顧她,去山上采草藥,等他回家,年僅十三的李繕和李祖父已經被征走。
為這事,村里都說她好命,嫁了李望這樣的男人,要不是他為了採藥,就是留下五十歲李祖父,李
望入伍,還不一定有命回來。
當然不過幾年,李祖父病死在兵營,李望趕上他最後一眼,便拿著李繕攢的賣命錢,安排好錢夫人,也掙功名去了。
如今李望封侯,成一方掌權刺史,後院也空空的,早先錢夫人北上,是有擔心過姬妾的問題,還好李望沒有忘本。
反觀自己兒子李繕,連這樣的公務,都不和窈窈提,小別勝新婚是好事,新婚就小別,未免殘酷了點。
再加上剛剛窈窈在場,錢夫人腰杆挺直了,和世家婦相談甚歡,讓她很滿意,就開了這個口。
可是才說完,她就後悔了,既然李繕不喜窈窈,他那個犟性,她做得了什麼主,沒得逼出一對怨偶。
還好窈窈垂眸,輕聲說:「母親,行軍路上許是不便帶女眷,我怕夫君不方便,我也想留在上黨,陪母親。」
錢夫人悄悄放心了,連說:「好好好,那明天你與我一道去道觀祈福吧。」
窈窈應了是。
……
傍晚,天際殘留一絲薄雲,暮色四合,寒鴉落在屋檐上,很快被一陣馬蹄聲驚擾,振翅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