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咎只看了這一眼,便知道了。
這顆磐石,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太陽被雲遮住,更不顯眼了。
阿蕪已和南宮羽先行回了天樞閣。她坐在房間裡,從窗戶往外望去,已分不清是什麼時辰。
屋子裡紅彤彤的,大喜的紅。再過不久,她就要嫁人了。
她還沒有嫁過人,她本來以為要嫁的人,也不是這個人。而是那一個黑漆漆的,看上去一點也不溫柔,更不懂得體貼的人。
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
那個人外表雖冷,骨子裡卻很熱,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江湖俠義。可惜啊,為什麼他骨子裡的熱情,就不能只對著她呢?
阿蕪似乎想要嘆氣。
她其實沒什麼可嘆氣的。雖然她嫁給的這個人不是沈耽,卻也對她很好,而且很愛她。南宮羽不嫌棄她的出身,不嫌棄她的過去,不嫌棄她的立場。他不僅為她忙上忙下,籌備婚禮,還處處為她著想,關心她,愛護她。她說什麼,他也都順著她。
就拿這間新房來說,阿蕪漂泊了這麼些日子,還從沒有住過這麼好的屋子。
沈耽什麼都沒有。
他唯一有的,是她的一顆心。
一隻飛鳥從黃昏身畔落了下來,他落地的時候,人們才會發現他其實是一個人。馮虛子掩門又掩窗,生怕有人進來。阿蕪總算看不過去了,道:「你這麼做,會讓人以為你是姦夫。」
馮虛子道:「我可不敢做你的姦夫。」
阿蕪道:「你來做什麼?」
馮虛子道:「晚宴要開始了,你不過去嗎?」
「我為什麼要去?」阿蕪忽而露出來一絲難以捉摸的笑,「阿蕪身子不舒服,何況她不會武功,不便行動。何況這齣戲,各路人馬已經到齊,就算不需要我,也演的下去。」
馮虛子道:「你倒可以偷懶,我卻還要露面。」
阿蕪道:「能者多勞嘛。金先生不知所蹤,我又不能露面,眼下便只有你了,不過做做樣子罷了,反正現在賀青冥、季雲亭都不在,以你的武功,還怕什麼?」
馮虛子嘆氣道:「我只怕咱們教主多了一位妹夫。」
「妹夫?」
「你不知道?」馮虛子揶揄道,「他們都說你是教主的妹妹。」
阿蕪頓了頓,道:「那我還真不知道。」
「我說你這齣戲演的也夠久了,你總不會真要把自己嫁出去吧?」
阿蕪道:「我的私事,不用你來過問。」
「行行行,不問就不問。」馮虛子道,「可是我實在是不懂,難道你還等著南宮少爺來跟你洞房花燭?南宮玉衡已經放鬆警惕了,天樞閣也好,其他人也好,都只是我教囊中之物,你還在等什麼?」
阿蕪皮笑肉不笑道:「卻是要等人來洞房花燭。」
「啊?」馮虛子故作震驚,「你來真的啊!不會吧?你不會真的吧?」
「跟我這還演上了——快走!」
馮虛子悻悻然嘆了口氣,轉頭飛走了。
阿蕪臉上浮現笑容,她等的人已來了。
阿蕪彈指熄滅一室燭火,滾入床榻,落下床帳。
沈耽口銜刀柄,從橋下遊了過來,又爬上來山崖,從窗戶那裡鑽了進來。他落到地上,水聲嘩啦啦一片,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濕的。
阿蕪閉著眼,她努力平復呼吸,但呼吸已變得急促。她不知道是不是這個人的緣故。
沈耽卻好一會沒有過來。他還在擰乾自己衣服上的水漬。阿蕪呼吸越發急促,手指抓住床褥,似乎又緊張、又忐忑。
沈耽終於發覺不對勁了,他走到床邊,試探道:「阿蕪?」
阿蕪想要喚他,但喘息先於呼喚脫口而出了。她一下子紅透了臉,手腳又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沈耽驚道:「阿蕪!」
他果然還是來了,而且他還是擔心她,還是愛她。
阿蕪已忍不住笑著投入他的懷裡,抱住他的脖子,幾乎像在撒嬌:「沈郎……你,你不是要走嗎?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