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薇看在眼中,暗暗嘆了口氣。
陸念性格強勢又直接,她精神頭好的時候,根本不會有半點猶豫。
即便想吃的味道有許多種,也會一股腦兒報菜名,最後添一句「別一個人辛苦,叫幾個廚娘打下手」。
「那就我來定,」阿薇臉上還是帶著笑,「我有幾樣想吃的。」
陸念點了頭。
答應了陸念做抄手、煎餃,阿薇點了點小廚房裡的食材,把缺的東西列了個單子給大廚房送去。
那頭也不拖延,兩刻鐘便都送來了。
阿薇拿剁骨刀噼里啪啦剁了棒骨,去了血沫子,另起了一鍋添了蔥姜煮上。
湯比餡兒費事得多,她算好了時辰去剁餡。
陸念不愛吃肥的,但餡兒偏就是有些肥的才香,阿薇便分開來,肥的剁得極細,瘦的相對粗些,確保混在一起嘗不到一點肥肉。
阿薇耐心不錯,案板上噠噠噠響個不停。
鍋里燉著的骨頭湯已經出了香氣,聞著就叫人舒服。
等差不多要將肥瘦按二八調在一起時,外頭出來傳來青茵一聲大叫。
「表姑娘,快、快!」青茵一面叫一面往小廚房來,扒著門,小臉白了,「姑夫人她、她……聞嬤嬤尋您!」
咚!
廚刀敲入案板,刀刃卡進木頭。
阿薇二話不說往外走,腳步飛快著往正屋跑。
青茵跟在後頭,急歸急,話倒是說明白了:「嬤嬤交代奴婢在廊下熬藥,正好能看到裡頭歇午覺的姑夫人。
剛姑夫人睡醒,奴婢正要請嬤嬤過去,就見姑夫人披頭散髮要去拔牆上掛著的劍。
嬤嬤立刻進去攔了,讓奴婢來尋您。」
「我曉得了,」阿薇道,「你讓人去舅娘那裡,就說母親需得請大夫。你跟我進裡頭搭把手。」
自打留意到陸念狀況不好後,阿薇就尋桑氏說過一回。
京中大夫多,偏她和聞嬤嬤都不認得,倒不如請桑氏幫忙尋有能力治瘋病的。
阿薇一路進到寢間。
陸念似乎「冷靜」下來了,起碼沒有拿劍胡亂砍人。
聞嬤嬤好言好語哄著她,陸念眼睛睜得很大,眼神卻是茫的,長劍垂在身側。
阿薇站在落地罩旁,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神情腳步都不顯急促匆忙,然後才走到陸念身邊。
「母親,」阿薇柔聲細語地,「這是牆上那把裝飾用的劍?那它可一點不鋒利。您把劍給我,我拿刻刀給您,我磨得更尖利了,一紮一個血窟窿。」
陸念偏著頭看她,思考她的話。
阿薇一手扣她手腕,一手拿長劍。
陸念只輕輕掙了一下,還是給了她。
阿薇拿了就走,交給跟進來的青茵,示意她趕緊收得遠遠的。
聞嬤嬤此時也鬆了一口氣。
先前陸念情緒激動,聞嬤嬤只能先哄,軟硬都不敢動那長劍。
阿薇重新過來扶陸念:「咱們這回殺誰?」
「余長德,」陸念一字一字道,「我要殺了余長德。」
阿薇知道這人。
余長德是余如薇隔房的伯父,管著余家的藥材生意。
有一年,蜀地氣候反常、城裡突然添了不少病人,造成了一些藥材供應不足,其中有一樣是余如薇日常少不得的。
余長德推說庫存不足,實際是想著奇貨可居,多賺些銀錢。
陸念又氣又急,幾乎把藥鋪的庫房砸了才搶出來了七八日的藥,趕緊送去莊子上。
鬧得凶了,余長德沒少罵余如薇,天生的藥罐子,養活了也沒出息,用什麼藥材都是浪費。
與余家那些見不得光的腌臢事情比起來,這種只能算是「小衝突」。
但事關余如薇,陸念又怎麼能不恨在心裡?
「他死了,」阿薇緩聲道,「他去外頭村子裡收藥材,失足摔下山,抬回來養了五天、咽氣了,您記得嗎?」
余長德的失足源於自己嚇自己。
余家當時稀奇古怪,虧心事做多的人扛不住,出事的也不止余長德一人。
偏陸念此時什麼都記不清,激動地道:「我看到他了,他罵阿薇,我要砍了他!不是要給我刀嗎?刀呢?我的刀呢?!」
阿薇和聞嬤嬤交換了一個眼神。
陸念發作時,有時同她理一理舊事,能牽走她的思路,讓她整個人慢慢靜下來。
可有時候,勸不住,她會陷在自己的記憶里,分不清真假虛實,像是會把自己撕裂開,糾結又崩潰。
陸念情緒越來越激烈,掙扎著要甩開阿薇和聞嬤嬤。
眼淚簌簌滾落下來,整個人顫抖著,口中反反覆覆全是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