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雜陳翻滾過,最後只剩下濃濃的苦。
定西侯仰著頭,把一碗湯喝盡,險些嗆著,捂著嘴重重的咳。
阿薇另取了個乾淨的碗,從壺裡倒了豆漿給他。
豆漿微溫,兌了一點點糖,只能嘗出淺淺的味,去辣正好。
定西侯連喝了兩碗,才覺得被大火焚燒的五臟六腑平復了些,他又抹了把額頭,濕漉漉的汗。
聞嬤嬤進來,低聲與陸念說話。
陸念點頭,稍收拾了下,與阿薇道:「我們走吧。」
定西侯還坐著緩勁,問:「去哪兒?」
「秋碧園,」陸念直接答了,「岑氏讓柳姨娘過去敬茶。」
定西侯一聽站起來:「她又是著急喝的哪門子茶?」
「可不是!」陸念這一次竟然贊同了定西侯,「姨娘還沒有給我母親敬茶,輪得到她岑氏趕在前頭?」
定西侯:「你……」
「這是原配,繼室,偏房之間的事,」陸念定定看著父親,一字一字道,「您就別插手了,您幫誰說話,都討不得好。」
定西侯:……
深吸一口氣,腹中熱浪又翻滾起來,他不由地捂了捂胃。
阿薇扶他出了正屋,好叫聞嬤嬤鎖上門。
「外祖父,」阿薇淺笑著,「辣這口味,吃慣了之後時常惦記,若不是如此,母親被硬逼著學、早就恨得再不吃了。
她現在也是當真喜歡吃,您寬寬心。
說來,我也能置一桌子的辣菜,改天我操辦了給您送去。」
定西侯拒也不是,不拒也不是。
阿薇才不管他是個什麼心境,自顧自繼續說:「下次就不給您減味了,原汁原味的,才正宗。」
另一廂。
秋碧園裡,岑氏正打量著柳娘子。
當年,她其實沒有親眼見過這位侯爺從東越帶回京的女子,只李嬤嬤去辦的事,遠遠觀察過一番。
李嬤嬤給她的回覆是「狐媚子」,「那身段一看就不是個雛兒」,「一副會勾男人魂的樣」,岑氏想像過對方的模樣,但此刻一見,與她想像得差了很多。
也是。
都那麼多年了,再勾人的狐狸精也沒了風光體面了。
五官還看得出當年盛時底子,但歲月流逝,再去勾人就是個笑話。
柳娘子笑盈盈的,面對岑氏毫無怯色,由著人打量,同時她也在打量岑氏。
她不曉得岑氏心中對她的評價,更不曉得李嬤嬤當年胡編亂造抹黑了她多少話,她只覺得岑氏怪。
算起來,岑氏四十有八,半百的年紀,老是一定老了。
但她老得和柳娘子設想中的侯門貴婦不太一樣。
按說,府中無妾,岑氏有兒孫,關係不好的繼女遠嫁,這十幾年岑氏稱得上順風順水,哪怕老了也該是精神奕奕的老太太,但岑氏……
柳娘子暗暗想,陸念說得一點不錯,這老太婆有心病,且近來病情不輕。
有病就好。
有小病才會有大病。
岑氏慢條斯理喝了盞茶,開口時和風細雨:「你剛回京那會兒,我提過接你進府,侯爺沒有答應。我也不曉得你得了個女兒,叫你們娘倆在外頭吃了這麼多年的苦。要不然,說什麼也要早早接來。」
「是我堅持顧著家裡,沒有應下入侯門,」柳娘子靦腆一笑,「您別笑話我,年輕時我想得天真,就是了斷一段情,我有個家業就能過日子。
一入侯門深似海,我那時受不得拘束,走南闖北多了實在不想過後院生活。
可有了身孕,捨不得打去,但留下定會叫侯爺與您知道。
都說您最是大度和善,您曉得了,肯定會來接我,我就想了個餿主意,招了個婿。
唉,沒想到兜兜轉轉的,這把年紀了還是來了府里,也虧得是您和姑夫人不嫌棄我這成過親的身份,肯認下我們久娘。
我這人嘴笨,不會說那一套一套的話,只跟您表個心意,我會伺候好侯爺,伺候好您的。」
李嬤嬤看了岑氏一眼。
「都說」是誰說的?還不就是侯爺跟這小婦說的。
大度一詞,從她李嬤嬤嘴裡說出來是奉承,但侯爺說給小婦聽是拿侯夫人討好小婦。
多年後再從小婦嘴裡說出來,生生的陰陽怪氣。
侯夫人如今不在乎府里多個妾,說穿了也不在乎侯爺那點破事,但不等於不在乎被人陰陽怪氣。
別看侯夫人面上不顯,心中定然是氣壞了。
思及此處,李嬤嬤暗暗剮了柳娘子一眼,這把年紀還做別苗頭的偏房做派,不要臉!
不管心裡怎麼罵,岑氏面上端的住:「還是我們女人家說話好,侯爺那人,以前不認,昨兒你都進府了,他還不認,好似我會把你們娘倆吃了一樣,真是……
不瞞你說,我昨兒真是氣壞了,那般隱瞞,一來對不住你們,二來也是貶低了我。